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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超人那晚在酒店与景兰江等人畅饮后,回到文瀚楼的住处倒头便睡。次日清晨,文瀚楼的店主人上楼,在他对面坐下,一脸恳切地说:“匡先生,有件事想和您商量。”匡超人询问何事,店主人解释道:“最近我和一位朋友合伙,打算刻印一批考卷售卖。想麻烦先生帮忙批改,既要批得精准到位,又得速度快些。总共三百多篇文章,不知您需要多久能批完?我们得算好时间,赶在山东、河南的客商离开前把书发出去,要是耽搁了,这批生意可就黄了。等书印出来,封面上就署先生的名号,另外还会奉上几两选金和几十本样书,您看能接下这活儿吗?”
匡超人问道:“大约多少天批出来才不耽误事儿?”店主人思索片刻:“半个月时间会比较宽裕,实在不行,二十天也凑合。”匡超人心里盘算,觉得半个月应该能完成,便当场应承下来。店主人立刻搬来一大摞考卷文章,中午还特意准备了四样菜肴,宴请匡超人。席间,店主人殷勤说道:“等开始排版发样时,再请先生吃一顿;书印出来,还要再请一次。平日里一日三餐是小菜淡饭,初二和十六跟着店里吃顿‘牙祭肉’,茶水、灯油这些开销,都由店里负责。”
匡超人心中大喜,当晚就点起油灯,埋头苦干。他一刻不停地批改,一口气批出五十篇文章,侧耳一听,樵楼的更鼓声刚到四响。匡超人兴奋不已:“照这个速度,哪里用得了半个月!”他吹灭油灯躺下,次日清晨又早早起身继续工作,每天从早忙到晚,一天加上半夜,总能批个七八十篇。
到了第四天,匡超人正在楼上专注批文章,忽听楼下传来喊声:“匡先生在家吗?”他应了一声“是哪一位?”,快步走下楼,发现来人是景兰江。景兰江手里卷着一张斗方,见他下来,赶忙作揖:“来得迟了,罪过罪过!”匡超人将他迎上楼,景兰江把斗方展开铺在桌上,解释道:“这就是前日诗会,以‘楼’字为韵的诗作。大伙儿都写成斗方了,赵雪斋先生得知后,因没能当场参与,十分遗憾,就照着韵脚也补写了一首。我们想把他的诗排在前面,于是每人又重写了一遍,所以今天才送来请您过目。”
匡超人见斗方上题着“暮春旗亭小集,同限‘楼’字”,下面是每人一首诗,后面依次署着“赵洁雪斋手稿”“景本蕙兰江手稿”“支锷剑峰手稿”“浦玉方墨卿手稿”。纸张洁白光亮,印章鲜红醒目,看着煞是精致,他便将斗方贴在楼上墙壁,然后与景兰江坐下交谈。匡超人说:“那天承蒙款待,喝得大醉,回来晚了。”景兰江问:“这几天没出门?”匡超人答道:“店主托我选编文章,要赶着刻印,所以一直没顾上拜访各位。”景兰江兴致勃勃道:“选编文章这差事不错!今天我带你去见个人。”匡超人好奇:“是谁?”景兰江卖关子:“别问,快换身衣服,去了就知道。”
匡超人换好衣服,锁上房门,跟着景兰江来到街上。他忍不住又问:“到底去哪儿?”景兰江这才透露:“是去拜访我们这儿曾任冢宰的胡老先生的公子胡三先生。今天是他的小生日,朋友们都去聚会祝寿,我也要去,特意拉上你,在那儿能结识不少人,刚才斗方上的几位都在。”匡超人担心礼数不周:“我还没拜见过胡三先生,要不要带个拜帖?”景兰江点头:“这是应该的。”
两人走进一家香蜡店,买了拜帖,在柜台借笔写下“眷晚生匡迥拜”,揣进怀里继续赶路。路上,景兰江向匡超人介绍:“这位胡三先生虽然好客,却是个胆子极小的人。当年他父亲冢宰公去世后,他成天关门不出,生怕见人,动不动就被人骗,有苦说不出。近几年,全靠结交了我们这帮朋友,帮他撑场面,才热闹起来,再没人敢随意欺负他。”匡超人疑惑:“他堂堂冢宰公子,怎么会有人敢欺负?”景兰江感慨:“冢宰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他家没人在朝廷做官,他自己不过是个秀才。俗话说‘死知府不如一个活老鼠’,现在的人都嫌贫爱富、趋炎附势,谁还把他当回事?倒是我那雪斋先生诗名远扬,府、司、院、道这些现任官员,哪个不来登门拜访?人们天天看见他门口,不是黄伞轿子来访,就是红黑衙役开道,普通蓝伞的官员都不算数,不由得让人敬畏。所以近来大家见他的轿子隔三岔五就往胡三公子家跑,就猜测胡三公子也有了势力,就连他家附近的租客,交房租都爽快些。胡三公子心里也明白,对我们很是感激。”
正说得热闹,迎面走来两个头戴方巾、身着华丽长袍的人。景兰江赶忙迎上去打招呼:“二位也是去给胡三先生祝寿的?还要约谁,往哪边走?”那两人笑道:“就是来约你,既然遇上了,一起走吧。”随即问:“这位是谁?”景兰江向匡超人介绍:“这位是金东崖先生,这位是严致中先生。”又转头向金、严二人介绍:“这是匡超人先生。”四人相互作揖,一同前行。
不多时,众人来到一座气势恢宏的门楼前,一看便知是昔日冢宰的府邸。他们将拜帖递给看门的仆人,仆人引他们到厅上就座。匡超人抬眼望去,只见厅中悬挂着御书匾额,上书“中朝往石”四个大字,两边摆放着楠木椅子,尽显气派。
过了一会儿,胡三公子出来迎接。他头戴方巾,身穿酱色缎面长衫,脚蹬粉底皂靴,颔下三绺胡须,约莫四十多岁。三公子为人十分谦逊,与众人一一作揖行礼。大家纷纷向他祝寿,三公子连连推辞,回谢后,请众人入座。金东崖坐在首位,严致中次之,匡超人坐在第三位,景兰江作为本地人,与三公子坐在主位。金东崖先感谢三公子前日的宴请,三公子则问严致中:“严兄一直在京城,什么时候回来的?”严致中答道:“前天才到。此前一直在国子监司业周老先生府上,与通政范公天天相聚。这次范公告假回乡扫墓,邀我同行,我便顺路回家看看。”胡三公子又问:“范公住在何处?”严致中说:“范公在船上,还没进城,过几天就走。我前日进城,遇见雪斋先生,得知三哥今日寿辰,特来祝贺,叙叙旧情。”
胡三公子转头问匡超人:“匡先生何时到的省城?府上是哪里?住在哪儿?”景兰江代为回答:“匡先生是乐清人,到省城不久,和我同船来的,现在住在文瀚楼,正忙着选编历科考卷。”三公子连忙说:“久仰久仰!”说话间,仆人端上茶水,众人喝过。三公子起身,邀请大家到书房就座。
进了书房,只见席上已坐着两个人,头戴方巾,白须飘飘,举止神态透着一股傲慢。见四人进来,他们慢悠悠站起身。严致中认出二人,上前说道:“卫先生、随先生都在这儿,我们一起行个礼吧。”众人相互作揖后,各自落座。那卫先生和随先生也不客气,依旧坐在上席。这时,仆人来禀报又有客人到,三公子便出去迎接。
众人坐下后,景兰江向卫、随二人请教籍贯。严致中抢着介绍:“这位是建德的卫体善先生,是建德的举人;这位是石门的随岑庵先生,是资深的贡生。二位先生在浙江做了二十年的文章选家,选编的文章,影响遍及天下。”景兰江赶忙恭敬地行大礼,表达仰慕之情。然而,那两位先生却连其他人的姓名都懒得询问。倒是随岑庵认出金东崖,想起当年金东崖进京入国子监时,二人曾有过一面之缘,便与他攀谈起来:“东翁,自京城一别,又过去好几年了,怎么回浙江了?是任期满了准备授职,还是要升迁了?”金东崖苦笑道:“都不是。如今部里来投靠的人太杂,又赶上司官王惠出去做官后投降宁王,后来朝廷又查办刘太监,经常到部里清查案卷。我怕久留惹麻烦,就告假离京了。”
正说着,仆人端上面食,众人吃过。饭后,卫先生和随先生闲聊起来,话题转到文章选编上。卫先生感慨:“现在的选本越来越差了!”随先生附和:“谁说不是呢。上一科我们俩就该选编一部,好好整顿一下风气。”卫先生眯着眼,语气轻蔑:“上一科根本没有像样的文章!”
匡超人忍不住插话:“先生,上一科的墨卷到处都有刻本,怎么能说没有文章呢?”卫先生反问:“这位兄台贵姓?”景兰江代为回答:“这是德清的匡先生。”卫先生解释道:“说没有文章,是指没有遵循文章的法则。”匡超人不解:“文章既然能中选,不就说明符合法则吗?难道除了中选的标准,还有别的法则?”卫先生摇头:“年轻人,你不懂。写文章是替圣贤立言,有一套固定的规矩,可不是像杂书那样随便写的。通过一篇文章,不仅能看出作者的富贵福泽,还能窥见国运兴衰。洪武、永乐年间有那时的法则,成化、弘治年间有那时的法则,代代相传,自有章法。比如主考选出一榜考生,有的文章确实合乎规范,有的不过是侥幸。但只有经过我们选家批改点评,这篇文章才能成为典范。要是某一科没有值得入选的文章,那就是没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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