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多，郑建强来了，他是开着车来的。</p>

他首先把周家兄妹痛骂了一顿，说人命关天的事，怎么能这么不当回事呢？</p>

也批评了金海，怨他太草率，就算他是自愿的，也应该通知家人，不然在手术过程中发生了意外，他们如何向他家人交代？</p>

不过听说金海有三个肾后，他的气消了许多，拍着金海的肩膀说：“别说你有三个肾，就算你有十个肾，那也是你的，你给我们是情分，不给我们是本分，加上小异，我们郑家欠你两条命，这个恩情，老郑我没齿不忘！老郑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了！”</p>

金海想，我不要你的命，只要咱们两清了就好。</p>

郑玉萍说得对，有些债，可以用钱来偿还，而有些债，却只能用命来偿还。</p>

他给白文播了种，生下了郑小异，郑小异没放过他，让他上了一回手术台。</p>

郑建强替他抚养了十几年女儿，也没放过他，他的姐姐又要让他上一回手术台，他的外甥女也折磨了他这么多年。</p>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着人世间的平衡。</p>

第二天上午，手术正式开始。</p>

金海虽然是第二次进手术室，但还是紧张得不行，浑身发着抖，怎么也控制不住。</p>

相比上次，这次更害怕，毕竟上次只是抽血和输血，这次却要像杀猪一样开膛破肚。</p>

上次他全程清醒，始终知道身体的感受，而这次却要全身麻醉，一切将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出了意外，死都不知道咋死的，连遗言都没空留。</p>

或者，他们剖开他的肚，才发现，他并没有三个肾，而只有一个肾，他们不敢声张，悄悄地把这个肾也割掉了。</p>

或者，他们在割他肾的时候，把他的肠子肚子都割破了。</p>

或者，他们最后忘了缝合伤口，他的血像洪水一样流，充满了手术室，流到外面去，吓得满医院的人惊惶逃窜，以为末日来临。</p>

或者，……</p>

往手术室走的时候，赵小禹、郑建强和周家兄妹簇拥着他，大家的表情凝重，跟在穿着一身白的护士后面，宛若送葬队伍。</p>

他就不只是抖了，眼泪也流了下来。</p>

他知道这样很没出息，不像个男人，更不像历史上那些慷慨就义的英雄，但就是忍不住。</p>

到了地方，家属止步，门里的金海望着门外的四人，感觉已被他们抛弃。</p>

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金海一脚跨了出来。</p>

他问赵小禹：“我那本书到底怎么样？”</p>

“苏老师说，整体不错，细节上需要改改。”</p>

“那能出版吗？”</p>

“应该能。”</p>

“假如我死了，麻烦你帮我改改，把它出版了吧。”</p>

“去你的！”赵小禹在金海的肩膀上捣了一拳，“我可没那水平！你如果死了，我就把书稿给你烧了，你到下面出版去，听说下面的文字环境，比上面宽松得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