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京都最近的一片海,便是青山之外的沧海,而白马关外的青山与京都相隔千百里,自然算得上遥远。
但来人说的海并非沧海,而是比沧海还要远的东海。
所以,他来晚了。
那句话还有一层含义,那个人是如约赶来的,或者说,那把剑是如约而来的。
那句话也不是对申小甲或者庆帝说的,因为他们平常很少用剑。
申小甲喜欢用刀杀人,庆帝喜欢用圣旨杀人,都不是用剑的高手。
于是,他们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有蟒袍老者侧脸望向树上的那人,冷冷说道,「你来得不晚,中秋还没到!」
那人微微有些诧异,满脸疑惑道,「既然还没到中秋,你为何要出剑?既然你已经出了剑,那便是到日子了,而我却姗姗来迟,确实是晚了。」
蟒袍老者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因而只好闭上了嘴巴,伸手一招,收回了刺向申小甲的青剑。
不是他转了性子想要放过申小甲,而是继续下去亦然徒劳。
自那个人出现在树上之后,申小甲体内疯狂躁动的气息就像海水退潮般渐渐隐去,四周莫名出现了一个无形的圆罩,将申小甲与这个世界完全隔离开来,风不能进,雨不能进,青剑自然也不能进。
树上的人是秦南。
他是天下人公认的绝世高手,被尊称为剑圣。
他是真正的武林神话,即便是与之齐名的其他智强者,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尤其是剑在手中时,他身前一尺的护体剑罡范围便是绝对领域,哪怕是像蟒袍老者和庆帝这等层次的人物,也不能进。
而现在,他的剑罡罩在了申小甲的身上,那申小甲所立之处便成了绝对领域,无人能动其分毫。
但身处如此周全保护之中的申小甲心中却无丝毫感激之情,只有苦涩与憋屈,若非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他甚至很想不礼貌地问候剑圣秦南几句。
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申小甲本已决然地榨取体内仅存的每一滴气与力,哪怕是经脉寸断也在所不惜,只要能杀死那个蟒袍老者,那便是赚了。
届时,身为废人的他面对身受重伤的庆帝,胜负也是五五之间,而且他有信心说服庆帝就此罢手。
前提是,蟒袍老者必须死在他的手里,而他必须成为废人。
可眼下,他所有的盘算都成了竹篮打水,自己豁出性命凝成的一击,竟然像泡沫一般破灭。最为关键的是,自己已然半废,周身经脉断裂一半,丹田破碎,再难感受到一丁点内力,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却连蟒袍老者一根毫毛都没有伤到,怎能不叫他愤怒。
又因为造成这一切的人是出于好意,加之对方实在太过强大,所以这种愤怒只能憋在自己心里,渐而酿成苦涩与憋屈。
剑圣秦南似乎看出了申小甲的这种苦涩与憋屈,轻咳一声,淡淡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切都是天意,失去现在的这些,不必觉得太过忧伤,你值得更好的。」
申小甲双眼微微一亮,努力地扭头看向剑圣,欢快地眨了眨眼睛。
「我不会帮你重铸丹田……不是不想,而是真的不会。」剑圣羞涩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歉意,「所以,想要恢复功力,一切只能靠你自己。」
申小甲翻了一个白眼,很想说出「晕死」两个字,但下一刻他却真的晕死了过去。
剑圣身形一飘,在申小甲向后栽倒那一刻,融进了风雨里,而后陡然出现在申小甲背后,伸出没有握剑的左手,扶住了摇摇晃晃的申小甲,轻叹道,「年轻人总是喜欢依靠前辈啊!」
蟒袍老者听着剑圣的絮叨实在有些腻烦,冷着脸道,「你来这儿到底是想干什么?让老朽看你装逼吗!」
剑圣仿佛没有听见蟒袍老者的话一般,依旧满脸溺爱地看着申小甲的面庞,轻声说道,「还是像阿姐多一些,这眼睛像,这眉毛像,这嘴巴……确实有些太碎了,外甥像母舅,这一点倒是随了我。」
这句话隐藏的信息太过丰富,也太过惊人,竟让蟒袍老者忽略了剑圣对他爱答不理的无礼,讶然道,「你是这小子的舅舅?怎么可能?」
剑圣抱着申小甲来到青树之下,小心翼翼地将其平放在地上,缓缓说道,「你不知道我姐姓秦吗?」
蟒袍老者眼角抽搐了一下,心道我当然知道你姐姓秦,但鬼知道你姐是谁,细细地想了想,忽然反应过来,「淑妃是你姐?怎么可能!淑妃的武艺传自荒漠,和你的藏剑山庄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我且问你,藏剑山庄在何处?」
「山庄山庄,当然是在山上。」
「哪座山?」
「从前有座山。」
「那从前有座山又在哪里?」
「他人方寸间,山海几千重……听说山在海里。」
「哪片海?」
「东海十八子,一剑破三军……听闻藏剑山庄的剑十八是在东海一战成名,我知道了!藏剑山庄藏在东海的从前有座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