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最大恶霸在宫里……」无臂老人望着申小甲的背影嘟囔了一句,回身来到木桶旁,散出内息,托起那锭银子,收入怀中,淡淡地吐出几个字,「落袋为安。」
抬眼看了看那些微微晃动的竹叶,无臂老人一脸萧索地长叹着,「青竹枝,青竹枝,片片翠叶寄相思……」忽地瞥见四皇子走到了门口,随即收起脸上的神情,闷闷地继续给大门两旁的青竹浇水松土。zbr>
四皇子朱元直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发现两只脚悬在空中,怎么也无法踩在地上,索性又站了起来,倚靠着门框看向无臂老人,翘着嘴巴道,「八叔,这大晚上的你怎么还在这捣鼓啊?」
无臂老人懒懒地看了朱元直一眼,「没法子,这些竹子天生娇贵,若不仔细照料,很容易就枯亡了……你怎么跑出来了,那什么狗屁和头酒结束了?」
「和头酒不用喝了,宴会却是还没结束……我不想在里面跟那些人虚情假意,所以出来透口气。」朱元直好奇地看着那一堆竹叶,很想上去刨开瞧瞧,但记起无臂老人的规矩,只得按捺住心中的冲动,漫不经心地说道,「八叔,你年纪也大了,这些琐事就交给那些下人去做,安心地颐养天年吧……若是没有好的去处,侄儿那空置的房间还有许多。」
无臂老人当然知道朱元直真正的意图,用脚轻轻地踩了踩竹根上的泥土,冷笑道,「你们家真是一个实在人都没有,从上到下都是狐狸精,我要是去了你那儿,恐怕很难善终,还是待在这儿打理花花草草松快。」
「这是二哥的地盘,来往的又是些酸腐,您不是不喜欢读书人吗?」
「地是庆国的地,馆主一栏填的是我的名字,怎地又变成你二哥的地盘了,我不过是租给他用上几年而已,你要是想租,等租期到了,八叔也可以租给你……读书人嘛,有时候是很讨厌,但是他们也就是讨厌而已,闹不出太大的动静,不像江湖侠客,整天都是打打杀杀。我老了,喜欢清净。」
「我手下的那些江湖人很乖的,不会搅扰您的清净。」
「少在我身上用心思……你要是闲着没事,去帮我打两桶热水过来。」
「好啊!」朱元直干脆地应诺一声,眉开眼笑地走到已经空空如也的木桶旁,伸手一抓,却并没有将木桶提起来,顿时面色一变,憋红了脖子道,「八叔,这是什么桶?这般沉!」
无臂老人瞟了朱元直一眼,摇着头叹息一声,从嘴里蹦出两个字,「饭桶!」
朱元直羞臊难当,松开握着木桶提杆的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慢慢地又退回了大门前,重新坐在了门槛上,这一次虽然双脚依然悬空,但并没有丝毫不舒服的感觉,举头望向远处漆黑的宫城道,「八叔,在这整个京都里啊,我就跟你最亲,很多心里话也只想跟你说……」
「打住!」无臂老人忽地打断朱元直的话,没好气道,「你想说心里话,去对馆子里那些书生说去,他们乐意听,别来祸害我!」
「他们都是些废物,哪有资格听我的心里话……噢,那个血衣侯倒是不错,但太不上道了!」
「血衣侯?咱们庆国何时又多了一个侯爷?」
「我父皇出去玩的时候,见其有几分本事,一时兴起随口封的,是个低等亭侯……」
「你父亲惯用技俩……可怜那个年轻人估计心中还感恩戴德呢,殊不知这孙猴子只有在花果山才是齐天大圣,到了天上只能是个小小的弼马温,或者像我一样,是个看园子的。」
「您可跟他不一样,您是自家人。」
「少来这套,咱们家杀的自家人不比砍的外人少……对了,有件事我倒是想问问你,今夜参加宴会的可有一个少年?」无臂老人一甩袖袍,在旁侧一
棵青竹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大概这么高,长得还算帅气,就是做事有点娘们唧唧的!」
「今夜到此赴宴的大多都是帅气的少年,长得丑的二哥也没邀请啊……」朱元直心想宴会上那么多人,自己哪记得住,随口敷衍了一句。
无臂老人皱了皱眉,似乎在回忆那人的特征,沉默了半天后说道,「那小子头发挺奇怪的,虽然戴着帽子,但还是依稀可以看见一些,有黑有白,还很短!」
朱元直愣了一下,知道无臂老人说的是谁,忽然笑道,「您说的这人便是我方才讲的那位血衣侯,帮我父亲查案子的猴子钦差,大闵神宗的小儿子。」
无臂老人眉毛一挑,满脸凶厉地怒声道,「什么!你说他是神宗的儿子?他奶奶个熊,就神宗那个憨批,能生出这么帅气的儿子?」
朱元直瞧见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八叔如此暴躁,赶紧追问道,「您和神宗有仇?我怎么没听我爹说起过啊……」
无臂老人哼了两声,心道没告诉就对了,若是你那蠢猪父亲真和你讲了,此刻你就该变成一具尸体,自己的糗事岂能成为他人的谈资!
一想起当年的情景,无臂老人的心头腾腾地蹿着小火苗,连带着看向朱元直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厉声道,「废物,都是废物!书生是百无一用的废物,你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还坐在门槛上翘着二郎腿儿,你个废物有什么资格坐下来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