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姬。</p>
难怪女帝不肯当面告诉萧砚名字，因为‘姬’通常只是一个代称，不论是外人也好，亲近的家属也罢，多只是这个美称用来对女子进行称呼以代替名字。</p>
不论是秦汉还是隋唐，国朝的女子很难有大名，因为女子的大名基本没用，如西楚霸王项羽的爱妾虞姬，便从没有人去考究她的大名，毕竟真考究下去，估计也没有。</p>
还有汉末大儒蔡邕之女蔡琰，广为流传的亦是‘文姬’二字，她就算有本名，也很少会有人去在乎。</p>
国朝的女子，与外人交际时基本没有人去管顾她们的名字是什么，大多都是以某某氏为称呼，大族女子都是如此，何论本就是白身起家的李茂贞一家。</p>
李茂贞以军功迁神策军指挥使受僖宗李儇赏识之前，最初只不过一最普通的牙兵，家里虽并非穷苦人家，但亦非士族出身，女帝与他是亲兄妹，恐怕家里面也不会有人想着专门给她取一个大名。</p>
在国朝，越普通人家的孩子名字便越低贱，因流行低贱名字容易养活这个说法。女帝恐怕不愿告诉萧砚她的小名，这‘云姬’二字，应当是她在幼时这般被亲近的长辈唤过，才一直保留下来，变成了她的名字。</p>
不过依照女帝如今的地位与身份，这两个字应当已经很多年没人叫过了，她父母去世后，可能记得这个名字的也只有李茂贞，谁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说不得萧砚是这世上第二个知道这称呼的人。</p>
萧砚想通了这一点，又看专门追了百来里的多闻天都不知锦囊内是何物，便知道女帝应当认为这个名字很重要，因为如果李茂贞都忘记了，那就只有她一个人记得，当然现在又多了个萧砚。</p>
将字迹隽秀而不失英气的纸条攥在手中，萧砚会心一笑，这两个字包含了太多东西，他反而觉得回什么都显得太刻意，只是对多闻天道：“多谢多闻圣姬，此物对我很重要。”</p>
多闻天之前还疑虑女帝究竟是什么东西让她急着送来，此时得到萧砚一句话，便觉此行真是值了，匆匆回去复命。</p>
这个小插曲并未耽搁太久的时间，萧砚一行人由于是秘密赶路，仍然用的是假身份，长安依旧处于戒严之中，大梁弘农郡王、检校太尉兼潞州行营都招讨使杨师厚正坐镇长安督师，谨防歧国进犯。</p>
想让关中这边撤去对歧国的威胁，萧砚当然不会亲自去寻杨师厚，大梁朝廷对何处用兵不是杨师厚可以决定的，回到汴京后自能寻敬翔讨论意见，且他的“真身”姬如雪差不离已至颍州了，再有些许时日便会经水路抵达汴京，他还需尽快赶回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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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闻天在第二日才赶回凤翔，女帝在忙于政务，但听见多闻天回来了过后仍是第一时间召见。</p>
虽然萧砚已不在凤翔，但他的那一句“此物对他很重要”，仍然让女帝生出一抹异样来。</p>
萧砚猜的确实不错，女帝对于自己这个不是大名的名字确实看的很重要，当然是于她个人而言，女帝也知道或许只有她一个人会这般觉得。</p>
但现在却有了萧砚。</p>
女帝在听过多闻天转述的话后，不禁撑着脸颊，嘴角泛出温婉的笑意。</p>
那个家伙，好像真的很会撩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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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翔政变的消息，距离那道李茂贞让李克用出兵夏州以迫使定难军回师的信件，晚了将近七八日才抵达太原。</p>
因为彼时李茂贞再度出走凤翔时，凤翔全城戒严数日，连同假李在内的几个不良人都是被押着直到萧砚释放后才得以脱身。</p>
假李虽不想让自己狼狈的样子让袁天罡知晓，更害怕会因此事遭到这位不良帅残酷的责难，但所谓纸包不住火，他就算已打定主意不这般灰头土脸的去太原，也第一时间让手下的不良人把消息传递给了太原分舵。</p>
镜心魔在收到这消息前，就已知凤翔那边与太原失联，却未曾想到事情会这般严重，心下唬了一大跳，急忙瞒着李存勖亲自去见袁天罡。</p>
“李茂贞实乃蠢货。”</p>
太原以北数十里，郊野某处民宅中，袁天罡负手而立，墙面上是晋国与河北的舆图，其间已勾画了不少墨迹，尽皆这位大帅的手笔。</p>
镜心魔捏着衣角，弯腰站在角落中听着袁天罡毫无波澜的声音。</p>
“若是早些杀了那幻音坊女帝，又怎会让人趁虚而入？如此优柔寡断，枉本帅当年送他去十二峒历练十四年。”</p>
不敢对杀女帝这件事有所评判，镜心魔只是小声道：“事到如今，李茂贞败走，歧国不受掌控，这李克用恐不会依计出兵呐……”</p>
袁天罡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岂能容李鸦儿想如何便如何？”</p>
镜心魔一惊，叉手拜下：“还请大帅明示……”</p>
袁天罡面具下的眼睛缓缓在墙上的舆图上扫过，云淡风轻道：“殿下的事，李存勖有何反应？”</p>
“那亚子……”镜心魔捏着手指，嘶了一声，遮掩着嘴小声道：“那亚子对殿下，颇为不屑，只说殿下一介竖子小儿，想让晋国做嫁衣，是殿下痴心妄想……”</p>
李星云入太原的事，知晓的人极少极少，但李存勖终究是世子，自有资格知道。</p>
李存勖性情狂傲，甚至算是自负，他与李克用不同，对于什么李唐正朔半点讲究都没有，真要看见一个凭空变出来的李唐遗孤落在他头上，就算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吉祥物，恐也很难接受。</p>
袁天罡听罢，冷笑愈盛，折身看去：“把殿下的消息放出去，本帅要让天下人知晓，李唐血脉在太原。迅速安排，迟则生变。”</p>
镜心魔有些失色，迟疑道：“这样，殿下那边恐怕……”</p>
“呵。”袁天罡漠然道：“这身份，岂是他想遮掩就能遮掩的？”</p>
“属下明白。”</p>
镜心魔不再多问，让李星云的身份爆出本就是既定的计划之一，只是现今极早提前了一大步而已，朱梁若知道晋国这边要整个李唐天子出来，恐怕朱温第一个就坐不住，两相威逼之下，就不是李克用他想不想用兵的问题了。</p>
形势如此，哪里还顾得上李星云会有什么感受。</p>
晋国的底蕴很厚，河东之富庶不可估量，纵使李克用多年来不断穷兵黩武，也能不时让朱梁吃个大亏，加之李克用沙陀人的身份，其在草原上的马仔极多，一呼百应下，真能爆发出让朱梁不敢小觑的实力。</p>
且不说朱梁内部暗斗之甚，朱温逐渐年迈，党争之事愈演愈烈，明面上的光鲜眼看就要被戳穿，更别提大帅对朱梁三十年的布局，若想推动，只差一个合适的时机而已。</p>
当下之时，就要借李克用之手为李星云开局，让那个掩藏在朱梁中的太子分身乏术，既要应对晋国这一外部威胁，又要疲于奔命内部党争的暗中杀招。</p>
“本帅知李茂贞会坏事，然未料其人如此不堪。”</p>
袁天罡冷声道：“再有一事，遣人去见蜀中王建，告诉他，歧国现今内部动荡，内外皆敌，此时不取，怎敢枉称蜀帝？”</p>
镜心魔心下一凝，匆忙去办。</p>
大帅这是动了真火，歧国本属于谋局中的一环，现在失了控，既然不能握于掌中，那就打烂好了。</p>
谁也别想要。</p>
至于那王建会不会心动，不是镜心魔需要操心的事，大帅既然开了这个口，就定会有人去促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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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p>
李克用自行推动着轮椅，独眼微眯，思考着事情，好似漫无目的的在晋王宫内穿行，所过之处的宫人都知晓自家大王的习惯，没有人擅自打扰。</p>
后面传来了脚步声，略有些急促，李克用固然不满，但仍只是耐着心思停下来回头看去。</p>
李存忍揪着一道信件，自是瞥见了义父脸上的那一抹不悦，不过事态紧急，只是仓促拜了一拜，低声道：“探子回报，歧国兵马异动，凤翔、保大、义胜三军北向，恐怕是要与定难、朔方二镇交兵……”</p>
李克用发白的长眉猛然一皱，看了看左右，四周的宫人都已退下，便沉声询问：“本王不是已遣人攻夏州？那李茂贞这点时间都等不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