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李在幻音坊听到那一句“事情有些不对”后，便立即隐约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一面急匆匆向外走，一面向那不良人了解情况。</p>
听说城中有茶商作乱，规模虽不算大，但极为分散，约莫有四五百各个茶商名下的帮众突然莫名向岐王府汇去，期间已与衙役起了冲突，据说已杀了人，甚至于武库那边传来消息，据称有不知名的人正在围攻彼处，恐有抢夺武库的心思。</p>
而除此之外，明显还有一拨人在城中各处制造混乱，只是这么短短一会，便已有数十具岐王卫的尸体被发现，没被发现的可能还有更多，暂时没有充沛的人力去统计。</p>
岐王卫因为要追查昨日那个露了马脚的“茶商”细作，所有人手都被假李撒了出去，分散在几处城门以及南城左右两厢，极为分散，这会甫一出了状况，到处都发现了岐王卫的尸体，自是有些让人生出混乱的错觉来。</p>
假李有些咬牙切齿，已心知这两日自己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了。</p>
岐王卫昨日所知的那一细作马脚，正是萧砚让人卖出的破绽，用的还是他与公羊左几人之前入岐时的身份，之所以如此，正是看重凤翔几大茶商在其中可以利用的空间，目的自是为了吸引岐王卫的注意，诱使这一李茂贞的“眼睛”暂时分散开，好使萧砚有浑水摸鱼的余地。</p>
萧砚知道李茂贞与假李都是绝顶聪明的人，定难二镇出兵的消息一传至凤翔，二人便会立马意识到凤翔还有没清理完的敌国细作，让他们知道这一信息后，岐王卫就不可能不动起来，而萧砚再把火引到几大茶商身上，无非才是这场政变的混乱伊始。</p>
有寒光在还未完全暗下去的夜色中闪过，假李只觉身下马匹一个踉跄，而后瞬间失衡，在嘶鸣中顺着惯性向前撞出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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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人一袭青衫，戴了顶斗笠，腰间环了一柄刀，只是环胸而立，遥遥的看着他，不急不缓的样子。</p>
而在这人身后，又有两人走出来，同样打扮，只是遥遥打量着假李身旁的两个不良人。</p>
刘知俊作为副帅，领着自己带着降岐的兵马一并入驻在营中，突闻召唤，便亦领着亲将来见。</p>
幻音坊全部封禁，其中不管何人进出，皆杀。</p>
不料他恰一转过身去，又是背脊一寒。</p>
女帝已从幻音坊脱身了，他安插在幻音坊的人今日尽被梵音天寻借口调开，待她们发现的时候，连同梵音天在内，女帝、广目天尽已失了踪迹。</p>
在他身后，一众弓卒搭上弓箭，在几个来骑的呼喝声中，陡然齐射出去。</p>
“末将听令！”</p>
但纵使他现在突然想通，李茂贞那里不知道这个情报也是白搭，假李一瞬间冷汗直冒，疯狂拍马不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让李茂贞立刻出城入营坐镇。</p>
他同时对身旁的不良人下令，以岐王卫的名义调动凤翔府衙役镇压，并立即调动岐王卫肃清武库外面的敌人。</p>
“城中生变，本王需夜巡大营，姚指挥有何异议？”</p>
“还在作乱的，皆斩，其余之人尽数押起来，择日过问。”李茂贞面无表情，这年头什么茶商居然也敢冒犯岐王威严了，就算背后有人做推手，这些人也该斩，草芥一样的东西，李茂贞何曾稀罕？武库那边防守严密，驻有一营的人马，且是按照内城的规格修建的，这些江湖草寇再多十倍也算不了什么威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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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忽听那人笑着唤了一声，李茂贞陡然回头，双手负于身后，看向其人。</p>
那官吏哆哆嗦嗦还未说清城中四处都在死人的乱象，那些李茂贞安插在幻音坊的女子已是面色发白的凑近李茂贞，对其附耳低语。</p>
守将大愕，他自是认得这些年时常伴在岐王身边的梵音天的，哪里敢放肆，急忙走出军阵，举着火把辨认梵音天身后的几骑。</p>
“来骑止步！擅闯城门者，死！”</p>
梵音天这贱人有问题！假李几乎是一有这个念头，便马上狠狠一抽马腹，急要奔进岐王府告诉李茂贞，甚至根本没想过要去幻音坊主持什么局面。</p>
“宋文通。”</p>
只一道箭雨，对面便没了声音。</p>
李茂贞猛然起身，脸色极其难看，各种颜色不断变换。</p>
离了幻音坊，单凭一岐王卫，果然控制不了整座凤翔！</p>
外间传来一官吏焦急的唤声，李茂贞皱眉望过去，见那官吏畏缩在门口不敢进来，便扬手让几个谋士暂且稍待，而后也不起身，只是冷声发问：“何事惊慌？”</p>
东城门，马蹄声密集敲击在青石地板上，甚为急促，使得城门守将远远便让人拉来了拒马，令人结阵以待，城墙上还有弓卒随时准备搭箭。</p>
一连四个皆杀，衙署上下俱已脸色惨白，李茂贞却只是杀气腾腾，没人敢忤逆他的意思，急匆匆下去传令，且随行必须要有一岐王卫随行，不然上街便要被杀。</p>
几个幕府的谋士在一旁对着沙盘和舆图出谋划策补充细节，李茂贞只听不讲，他虽是一个自傲的人，心下也早有自己的决断，但也不吝听听其他人的见解。</p>
岐王卫就算再分散，也不至于这点警觉性都没有，甚至于幻音坊的人手亦在城中有布置，怎可能这般不堪？不对、不对……</p>
那官吏一边应令，一边小心问道：“那些茶商……？”</p>
李茂贞冷冷一声，没有心思在其身上浪费时间，便要凌空而去。</p>
而那些明显也被利用了的茶商，假李倒真想就此顺势吃下，毕竟那背后的推手显然是将这些茶商的怒火引到了岐王卫的身上，而这几家茶商可以抄查的利润实在没法让人不心动。</p>
“妈的，真是萧砚那个狗杂种……”</p>
假李心下一寒，赶在最后的时间从马背上向后翻出，单手撑在地面，身形微曲，只是飞快打量着四面。</p>
假李一应命令还算是有条不紊，各有人手去传令，他本人则是带着两个不良人，要去岐王府向李茂贞说明此事，加之武库、岐王卫驻地都在那边，那暗地里的推手不过是趁机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而已，当下已及时反应过来，明面上的威胁不过那群被鼓动的茶商罢了。</p>
守将冷冷一笑，对着左右道：“岐王殿下果然远见，朱梁细作居能这般猖狂，竟敢堂而皇之假传军令……”</p>
“萧！砚！”</p>
全城戒严，由府卫牙兵、岐王卫控制所有街巷，凡现身街巷之人，除却李茂贞本人外，便是凤翔府衙役，皆杀。</p>
假李终究不是蠢人，很快便想到了这一层关系，遂立即给下面人发令，让各处岐王卫不要再追查什么杀人凶手，而需立即按照区域聚集，谨防暗中的敌人各个击破，将这把混乱的火势烧大。</p>
“放肆！”</p>
李茂贞一整日都在岐王府里处理政务，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沙盘前推敲战局可能的走向，即将出兵的事情已经让幕府传达下去，据说各营不算平静，但明日他会亲自犒赏大军，倒不算什么大事。</p>
这么一帮刁民，居能一鼓作气涌到岐王府那边？</p>
李茂贞面色虽冷，但心下几是一大跳，丹凤眼眯起，起身对几个谋士随手挥了挥，也不顾他们有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便大步走了出去，沉声道：“到底什么情况？可是幻音坊的人？”</p>
今日倒是古怪。</p>
那人在李茂贞冷冷的注视下，将佩刀在屋脊上一戳，以掌心抵驻刀柄，意态还是不徐不缓，笑着道：“给你的那封信，我记得你未回吧？且你一介岐王，莫过于太小家子气了些，三十六人只放一半，余下的还藏着掖着，可让我好找。”</p>
夜中风寒，他在帐外抬头，隔着帐帘突然望见里内站在“李茂贞”身侧的广目天，便是一愣。</p>
李茂贞倏的被气笑了，负在身后的掌心处已有紫芒霎时而起，全身杀气惊人，气势暴涨，再闻声，身形已于原地陡然而逝。</p>
然只是瞬间，李茂贞便陡然稳住身形，立在一屋檐的脊兽上，丹凤眼虚掩，转向看着两条街外同样立在一屋脊上的人影。</p>
官吏不清楚其中的道道，忙一口气道：“是一群茶商，据说是因为岐王卫拿了他们上百号人，而后聚在一起躁动了起来，其中有两批人，岐王府这边的已被杀散，遣了些府卫擒人，武库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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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半点异议都没有，这种事其实不算太罕见，更何况岐王当面，能有什么差错？梵音天等人拱卫着女帝出城而去，在临去之前，女帝突然勒了勒缰绳，对那守将道：“今夜城中略有变故，岐王卫中掺杂有朱梁细作，姚指挥切要谨守城门，本王出城后，凡有近城门者，格杀勿论。”</p>
那官吏何尝不是茫然，只是惴惴不安道：“下官不知……那李郎从昨日起便未来过王府，今日晨时还说城中细作已有线索，哪知这会就出了这事……”</p>
而后马上，便有岐王卫上前难堪的出声，说岐王卫驻地被洗劫一空，留守的人手俱已丧命，其中关押的多闻天、阳炎天连带不良人等众，亦已然不见。</p>
远处一位不知何时抱刀立在树下阴影中的老头子，原本一直津津有味的看着这边动静，这会儿才扭转着脖子走出来，用拇指推出刀柄，面色虽冷，但却是笑眯眯出声。</p>
假李这方的不良人亦是同样死死打量着对面三人，握紧刀柄，已是极为慎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