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中原,早已经改换了天地。
当军容森严的林国将士出现在他眼前时,杜陵先生难以置信地揉了揉早已看不清的双眼:“中原……安否?”
看着仅有一位老仆陪伴身边,腰背佝偻几如虾子的杜陵先生,所有将士瞬间都红了眼眶。
“先生,北蛮已除,中原……无恙!”
杜陵先生走近领头的将军身边,短短几步路,他走得极慢,像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一般。
轻轻拍了拍将军的轻铠,又看了看壮实的骏马,杜陵先生笑了,笑得如孩童般天真:“这三十年,没白等!”
话音未落,杜陵先生带着笑意仰天倒下,再没起来。
为他收敛遗容的将士翻开那早已磨平了毛的皮氅,赫然发现他里面穿着的,始终是那身从中原带出来的红袍。
尽管袍袖早毁,袍身尽烂,但那绯红色如同他的心一样,任外界磋磨,本色不改!
“你们看,这衫绯袍正是杜陵先生,这片墨色便是漠北荒原!”
有人激动地指着冷怀逸的画,涨红着脸想要说服旁人。
只不过,对他的话不服气的人更多了。
“不对,我觉得,此乃和阳昭公主!”
文弱书生的嗓门倒大,让人不由得思忖起这个说法的可能性。
本朝太祖长女,和阳公主。
那年北蛮入寇,血染千里,整个中原都是人心惶惶。
倒是和阳公主,或者说是当时京畿守备的长女和阳挺身而出,便是在江北道拉起大旗,聚拢了一众豪杰后悍然起兵。
骁勇善战的和阳公主,不仅精通兵法,而且武艺惊人。
当年的关河口一战,北蛮两万轻骑突入,眼看就要对和阳手下的八千人形成围杀之势。
和阳却是从容不迫地布置了战术,之后带着亲卫娘子军率先冲向敌阵。
在她悍不畏死的打法之下,一队亲卫竟杀得北蛮如鸟兽散,久久不敢回头。
后来,她带领的精兵与太祖成功会师,剿灭了北蛮,为中原恢复了太平。
可惜的是,因为在战场上受过几次重伤,林国初定没几年,她便因为重伤复发,英年早逝。
“为我着战衣,行军礼。”公主含笑而逝,只留下如此遗愿。
当那一身血红的战衣终于被棺椁隔离阴阳再难相见,京师满城尽作哀声。
有礼官本欲置疑以军礼鼓乐为其送葬,是为非礼。
太祖抚棺哀泣:“以往和阳总是亲临战场,每战身先士卒。虽为公主,亦是将军!”
此后,太祖更是顶着礼官的反对,硬生生给和阳公主的谥号加为“昭”。
明德有功,是为昭。
这不仅是父亲对女儿的怀念,也是国君对名将的缅怀。
由是,和阳昭公主之名,便成了林国史书上难以磨灭的一笔。
林国人,尤其是江北道人,更是极为崇敬和阳昭公主。每年春天,都有不少女子身着鲜红的骑服出门,以示对长公主的尊敬与怀念。
若说这一角红袍是指挥若定的和阳昭公主,那片片墨痕就是变幻莫测的战场上往来厮杀的将士们。
场下的众人指着冷怀逸的画作,竟是吵得面红耳赤,几乎要把诗会现场变作菜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