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赶路,孩子们本就疲惫虚弱,一旦病发便难以收拾。他们一行人随身带的药都吃完了,还从同行人处借了些对症的药丸子,才勉强撑过去。如今海棠刚有了起色,小石头还依然高烧不退,一家人正急着进肃州城请医买药呢,偏偏被堵在了城外,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海西崖想起了死去的儿子媳妇,心里就沉甸甸的,再想到义子长安亲生父亲临终前的托付,还有长安夫妻看着高烧不退的儿子时那苍白忧虑的脸,他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来到马车前,他掀了车帘上去,就看到表弟谢文载正在收拾针囊。八岁的孙女海棠缩在被窝里,小脸黄黄的,双眼紧闭,似乎已经睡了过去。侍女金果坐在车厢一侧,仔细地替孩子掖着被角。
海西崖问谢文载:“施针结束了?海棠如何?”
“眼下看着还好。”谢文载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书卷气浓厚的脸上,如今已满布风霜,“但孩子大病一场,哪怕目前看起来没有大碍,终归是伤了元气,需得尽快找个安稳的地方好生休养。我施针只能让她好过一些,可要让孩子好起来,还是要吃药,吃能养人的汤粥。”
海西崖看向金果:“去给海棠熬些米粥来,熬得软烂一些,尽可能让她多吃一点,再给小石头那边也送一份。”
金果小声应了,爬下了马车。
海西崖小心扯好了车帘,从袖中掏出了那封信:“商议没有结果,这是回来的路上,有个士兵递给我的。看着眼熟,应该是老顾的部下。”
谢文载看着信封:“表兄打开看看吧,兴许是好消息。”
海西崖打开信封,借着车窗透进来的昏暗光线看完了信,脸上露出了几分喜色来:“果然是好消息!周家三将军与其他几位将军商议了,寻了个由头激将,把孙永禄激去了关城那头。若无意外,今晚姓孙的就要出城。等他一走,肃州城这边的事情就好办了。”
谢文载接过信,也细细看了一遍,露出了松一口气的表情:“若事情真能顺利进行,我们明日就有望进城了。海棠这边应该不会有事,小石头那边今晚若再不能退烧,明日就危险了。能及时进城找到药材,我才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表弟别这么说。若不是你医术好,两个孩子的病情只会更重。”海西崖无数次庆幸,自家表弟这些年经历坎坷,却从来不曾自暴自弃过,还自学了医术。否则在这荒野边城,他上哪儿找靠谱的大夫来医治孩子?
谢文载却只是苦笑:“我的医术不过是平平罢了。若真的好,两个孩子也不至于因为一场小风寒,便高烧两日仍不见好。真正论起来,若不是因为我,他们早就能进城了,根本不会遭这场罪!”
孙将军故意为难人,也只能为难那些无根无基的寻常富户而已。表兄海西崖曾在边军为官多年,还在肃州卫担任过数年正八品的知事,人脉颇广。他要是向守城门的士兵表明身份,早在第一天就能进城了,根本不会滞留至今。
海西崖之所以低调行事,老实排队,都是因为孙将军为了细查“奸细”,就一直守在城门口,任何人进城都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过一遭。谢文载被流放将近三十年,容貌大改,不是熟人根本就认不出来了。然而他年少风光时,曾与那孙将军打过几次交道,没少生隙。这孙将军是出了名的心胸狭窄,天知道是否还记得年少时的对头?哪怕谢文载已经遇赦,恢复了自由身,海西崖也不敢拿表弟的性命冒险。
海西崖宁可带着一家人在城外捱着,等到这孙将军不耐烦离去,再谋进城之事。为此他还特地给城中的旧识送了信,让他们也别积极打点,免得撞在孙将军手里,暴露了他海家一行人里掩藏的秘密。
谢文载为了几位同行好友的安危,接受了表兄的好心安排。可如今,两个孩子因此遭受病痛折磨,叫他如何能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