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要去看一看孙老爷的灵堂。”
“大人请随婢子来便是。”芍药片刻犹疑,还是不敢拂了他的意思。
孙世宁到了灵堂前,见着案上白烛,乌木棺椁,哪里还忍得住不说不动,整个人向前扑倒而去,连滚带爬地哭喊着:“爹,女儿不孝,爹的尸骨未寒,女儿却不能侍奉在前,女儿不孝,女儿不孝。”
她跪倒在冰冷的地上,不住的磕头,额头在地上发出砰砰声,风帽散落,头发披散下来,血腥气混杂着酸臭味,状如厉鬼。
丘成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手,明明可以拉住她的,被沈念一的眼神给阻止了,大人的意思,要她在进门前要其隐匿身份,谁晓得,孙世宁见到灵堂根本按捺不住,这下一步棋,又该怎么走?
芍药目瞪口呆地看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孙世宁,喃喃道:“这个,这个是大姑娘不成?”
沈念一便是在留心芍药的神情,脱口而出的大姑娘,已经坐实了孙世宁的身份,她的确是孙家的长女,三个月前才认祖归宗的长女。
孙世宁的哭喊声凄厉哀痛,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整个灵堂仿佛是万丈不见底的深渊,无垠的黑暗压在她的心口,在狱中,压着牙硬吞下来的那些委屈,排山倒海反噬而,转眼间就能将她完吞没,说不出话,也透不过气,撕心裂肺的的痛苦,这般锐利而沉重。
她几乎想要一头碰死在棺木上头,让自己完结了这样难熬的痛楚。
沈念一默默看着她,火盆里头烧着黄纸锡锭,窜起的火苗忽而暴涨,差些舔到她的脸颊,她都根本不管不顾了,忽而,他眼帘一掀,望向门口,脚步声再轻,也避不过他的耳朵。
孙家二夫人薛如静身素缟,双眼红肿,脸色苍白,确实像是病得不轻,由个小丫环搀扶着手臂,两步一停地走进来,一直走到沈念一的跟前,欠身行礼:“民妇孙氏见过大人。”
“不用多礼,本官登门到访,一来为了查清府上的案情,二来也是为了给故人上一炷香。”沈念一沉声说道,
薛如静听了这话暗暗吃一惊,再见着一旁哭得嗓子干哑的孙世宁,脸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芍药,还不替大人取线香过来。”
沈念一上完香,开门见山道:“既然夫人已经来了,本官想去孙姑娘的屋中看一看。”
“那屋子已经成了凶宅,她被带走的那天起,就被官府封了门,再没有人进去过。”薛如静不动声色,沉稳应答,“既然是官府又来了大人,自然是可以随时随地查看的,胡三,去取了钥匙来,将大姑娘的院门给开了。”
沈念一看着院门上的封条,示意丘成上前揭开。
“这是府衙府尹闵大人批的封条。”薛如静淡淡说道。
沈念一哪里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丘成将大理寺的腰牌又取了出来,薛如静双手接过,看得很是仔细:“原来是大理寺的大人,是不是大姑娘的案情有了变化起伏,自从大姑娘入狱,民妇日夜难安,老爷尸骨未寒,大姑娘出了这样的大事,民妇却没有早些察觉出她的心思,这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如果是大姑娘有冤在身,大人替她洗刷了冤情,那就谢天谢地,定然是老爷泉下有知,老爷保佑孙家子孙。”
沈念一始终不说话,他的俊雅五官一旦沉静下来,不怒自威,分外慑人,特别是双眸黑白分明,俊朗烁烁,薛如静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他依旧有耐心地等着丘成小心揭开封条,推开院门,他走在最前头,到了屋门前。
正如闵大人所言,门槛处已经留有大片的血迹,一路蔓延,到了屋中,更是惊人,如今虽然血迹已经干了,气味仍然很是呛人,唯有沈念一神情自若,在外屋里屋统统走了一圈。
内屋并没有血迹,那扇门仿佛是一道分水岭,里面很是干净,连被褥都叠放地整整齐齐,枕头放在一边,桌上还有未看完的一册书,合盖着不曾动过。
沈念一将书册随手拿起,是本花卉的描线簿子,书市常见的货色,于是又摆放下来。
再出屋时,他停在血迹最明显的地方,缓缓蹲下来:“你们便任由这屋子脏成这样?”
“当时闵大人说犯案之所最是关键,要等到案子处理好,才能洗刷,直接就封了院门,又有谁这样大的胆子,敢进来这里。”薛如静有问有答,十分合理。
沈念一的手指在地上擦了几下,指尖轻捻,赤色的细碎粉末落在另只手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