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靠近,但是又不敢靠近。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说出口。
德莱特看着靠在床头病弱的少女,突然就那样从心底升起了一股错觉——
她会变成一只蝴蝶,然后从他的身边飞走。
阮笙也只是看着他,咳嗽了几声,什么也没说,脸颊因为咳嗽微微泛红。
德莱特说:“你好好休息。”
阮笙应了一声。
没有下文了。
他在心里排演了很多遍,她醒来之后应该说些什么。比如她跟罗兰的订婚、沃米卡流传的火热的流言蜚语、关于那些贵族们背地里的嚼舌根、皇帝陛下的怒火和公爵的要求。
他要求她进入修道院,成为修女,度过余生。
德莱特不敢置信。
但是他没办法争辩,因为没有任何立场。他只能在此之前拖延,然后尽快想出一个能够不伤害她且折中的主意来。
成为修女,或许会跟那家伙更接近了吧。不,如果是被送到偏远地区的修道院去,罗兰也见不到她,可是他们兄妹也无法相见了。
她会在该死的修道院里和冷冰冰的雕塑一起,禁欲地度过余生。
到底该用什么方法,才能够把她留在这个家,留在自己身边呢?
德莱特面露难色。
哈蒙这时跑过来,她朝着德莱特行礼,然后飞快地进了阮笙的房间,把信纸递给她。
“……”阮笙翻看完之后,抬头看了一眼哈蒙。
哈蒙垂头在一旁静静站立着。
阮笙把信纸压在床头灯下,她下床,拉开衣柜,挑了几件宽松的衣物。
“你要去哪里?”德莱特还是忍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
“赫尔曼要离开沃米卡了,”阮笙解释道,“他让我去送送他。”
“……”虽然很想让她别去,但是艾利克斯家那小子偏偏在魔物潮时保护了他们。这种条件下,开口拒绝,一定会显得德蒙特家族没有气度的。
阮笙拿好衣服,转身看着在门口出神想着什么事情的德莱特。
哈蒙也一起盯着他。
过了好几秒钟,德莱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退出了房间,带上了门。
……真是奇怪啊。德莱特心想。
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她昏迷的时候,他跪在她的床边,痛苦得几乎要窒息,在心底暗暗承诺,一定会为她选择一门完美的婚事。
可是当她一苏醒过来,他看见她那张熟悉的脸和双眸,他的内心又忍不住反悔。
还是想尽可能地,把她多留在自己身边一段时间。
想再多看看她、听听她的声音。
这边,阮笙换好衣服之后离开了,因为身体还没有回复,哈蒙一路上要跟着她,帮她拿急救药的小盒子。
药还是赫尔曼送过来的。他告诉阮笙,她的身体沉疴已久,一定要每天按时吃他定制的药剂。
实际上,阮笙拿到药的第一时间就拆解了,分离并且记录下了所有的成分。
精灵族的血脉果然还是更具有优势的。
这样的配方,别说教科书里,就是翻遍图书馆的典籍也找不到。
赫尔曼还叮嘱她,如果感觉身体实在不行了,可以去找埃卡特院士。
他是药剂学领域的天花板级别人物。
提到这个名字,阮笙的脸色瞬间就冷下来了。她今天穿了一件饱和度很低的黛紫色长裙,有灰色的波纹,领口和袖口处穿着丝绸绑带,原本应该衬得她的长相更加明艳,现在却显得她越病弱苍白。
她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的手臂,一副下意识抵触的状态:“我知道了,你走吧,我该回去了。”
赫尔曼踟蹰了很久,他转身再回头,回头又转身,阮笙都快不耐烦的时候,他才问:“……海洛茵,你会等我的吧?”
“等你什么?”
“我是说,你不会真的跟那家伙……订婚的,对吗?”
“我不清楚,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阮笙漫不经心地回答,她用鞋尖在地上画着无意义的符号,看着赫尔曼头顶的85%,心想,赫尔曼真的是变了好多好多。
她刚开始见他的时候,他傲慢、无礼、趾高气昂。他不会尊重人、恃才傲物,永远自作多情。他死心眼、爱钻牛角尖,把她带进镜湖里,不问出个答案不罢休。他暴躁、冲动且偏执,浮月森林那次,她差点就出不来了。
可是现在呢。
阮笙不确定,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
他确实有在成长。他马上就要成年了,回到自己的归属地,成为王储,他只会经历更多。那个时候,他的棱角大概会被打磨得更加彻底吧。
——只是,无论怎样,阮笙都不在乎了。
赫尔曼是好、是坏,只要在羁绊值刷满之前没死,她都不愿意再在这种事情上花费无聊的心思。他成长了,代价是她惨痛的过往,那这样的成长不管是有益还是无益,她都绝不会原谅。
“海洛茵,对不起。”
等了三个月,不,应该说是等了十七年,她终于等到了他的一句道歉。
阮笙终于给出了一点反应。她抬起眼眸看着他,像是在等待着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