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妻待客,是草原上部分部落的蛮荒习俗,但也是他们认知中对待贵客最高的礼节。
若不是晏归荼是大安国的国师,赫连哲哲也舍不得让自己最爱的王妃去伺候他。
如果晏归荼不肯接受这样的礼仪,对于赫连哲哲来说也是一种不礼貌。
晏归荼无语地看着面前仍旧举着酒杯的美人,多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若王妃这杯酒是敬给他的话,他大可以拒绝。但是这杯酒是敬给大安国的国师,而西夜部落又是大安国最重要的盟友,若是拒绝了
气氛微妙地僵硬了一瞬。
司华年和云君眉两人都尴尬地看着他家师尊,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只有凌江羽还在埋头干饭,他似乎觉得面前这盘烤羊肋排的味道还不错,于是抓起一块羊排转身想递给晏归荼:“师尊,你尝尝这个”
话音未落,他手里的羊肋排‘无意中’打翻了王妃捧在手里的酒杯,满满的一杯奶酒浸湿了王妃的胸襟和大幅衣袖。
“哎呀,小师弟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旁边的云君眉见状,立刻大惊小怪地跳起来,抽出自己的手绢帮着那位王妃擦拭胸前的酒液,又无辜地回头望着赫连哲哲,“大王,我家小师弟年幼不懂事,您不会责怪他吧?”
凌江羽闻言,配合地露出了一副有些害怕的模样。
赫连哲哲眼角一抽,这姐弟俩的演技太过拙劣,他完全都看不下去了。
倒是坐在旁边的晏归荼面带微笑,眼神宠溺地看着自家小徒弟,还十分温柔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安慰他:“小三儿乖,别害怕,大王宽宏大量,自然不会计较你的少不更事。是吧,大王?”
赫连哲哲干笑一声:“自然,自然。王妃,你下去换件衣服吧。”
晏归荼又温和地笑着:“本座这小弟子胆小,刚才冒犯了王妃怕是害怕了,本座带他出去吧。”
赫连哲哲低头看了一眼面露惶然的凌江羽,无奈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计划通!
凌江羽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个赞。
晏归荼带着‘受到惊吓’的凌江羽两人走出了王帐,
“师尊,您在笑什么?”凌江羽见晏归荼嘴角的笑容就没有消失,忍不住好奇地问。
晏归荼笑着斜睨了他一眼:“人小鬼大。”
其实不小了,都十二岁了。凌江羽跟在晏归荼身边,默默地想到。
“对了,师尊,这羊排真的好吃,比中午的时候齐翰将军他们烤的味道好。”凌江羽抬手,把手里还微微有些发烫的烤肉递到晏归荼嘴边,“师尊您不试一试么?”
晏归荼低头,就着凌江羽的手咬了一口,鲜美细嫩的羊肉被烤得刚刚好,烤肉师傅在上面均匀地洒了细盐、孜然和辣椒粉等最基础的调料,配着微微焦脆的外皮和软嫩多汁的羊肉,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的确不错。”两人走着走着,忽然就听到了旁边一座大帐子里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多、多谢姑娘,只是我这伤得不是地方,不便姑娘为我上药,还是我自己来唔!”师凌尘的声音听上去十分虚弱。
虽然作为筑基期修士,他肩头上的上根本不算什么重伤,但是他依旧显得那么弱不禁风。
“不必客气,你们中原人就是爱扭扭捏捏,本公主长年混在军中,什么好男儿的身体没见过,你别担心,很快就好了。”紧接着是赫连玉奴爽朗的声音,“虽然你看着瘦伶伶的,不过身手倒比我强些。”
帐篷里的牛油蜡烛将两人的身影忠实地投映在白色的帐壁上。
他们一人靠墙躺在床上,另一人手里正在处理药粉,不知是两人所处的位置还是什么缘故,壁障上两人的身影几乎是交错在一起的。
师凌尘的声音变得低沉了许多:“你经常见到男人的身体?”
赫连玉奴点点头:“毕竟作为部落的军队统帅,我也要经常去视察那些受伤的士兵。”师凌尘这一次沉默了略长的时间:“公主比很多须眉还要强些。”
“草原上的女儿可不能向你们中原的那些姑娘们娇惯着,这片土地上只能养得活足够强的人。”赫连玉奴平静道,“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上完了药你就可以吃东西了,我命人给你准备了半只烤羊呢,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下,反正我草原部落的男人是完全能吃得下的。”
“我也能。”师凌尘的声音里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后,赫连玉奴在铜盆里洗净了手,顺便在自己的衣服上擦干净水,抓起腰间的匕首准备出来处理下人送过来的烤肉。
“咦?”少女目瞪口呆地看着放在桌子上的大银盘,原本应该装满手抓烤肉的盘子里此刻只剩下三两根孤零零的肋排和半个羊头。
部落之外,凌江羽一手一只肋排啃得十分尽兴。
微凉的夜风吹来,带来了远处西夜族人们嘹亮的歌声和欢笑。
“要找个安静点儿的地方真不容易。”凌江羽把自己挂在一颗干枯的大树上,轻声感叹道。
晏归荼在旁边的树杈上盘膝摆弄着手里的两颗骰子,自从上次在京都赌了几把后,他发现自己好的瘾头好像又上来了。
不过这草原上既无赌坊也无酒馆,就算是风月场所也只有厚厚的黄土矮房子里,住着的那些脸上带着高原红的草原女人。
当真有些无趣。
“小三儿,来跟师尊下棋。”晏归荼突然伸出脚踢了踢旁边的凌江羽,“输赢要有彩头才行。”
凌江羽正掏出一根新的肋排啃得起劲儿呢,突然被晏归荼招呼一句,愣了片刻才回答道:“呃,师尊想要什么彩头?”
“你身上有钱么?”晏归荼又问。
凌江羽讷讷地摇摇头:“只有师尊前两日给的极品灵石。”
晏归荼无语:“那灵石是给你修炼用的,除了灵石还有别的么?”
凌江羽:“还有乾坤鼎和凰木鼎。”
乾坤鼎已经成为了凌江羽的本命法器,凰木鼎是小家伙现在正在用的丹炉
看着凌江羽手里的烤羊排晏归荼眼前一亮:“就赌它了。”
“啊这”凌江羽沉默了一瞬,但还是坦诚地告诉晏归荼,“师尊,这些都是我顺手拿的。”
晏归荼一拍掌:“简单,你输了你给师尊一条烤肉,师尊输了师尊去给你拿烤肉。”
“可我吃不下那么多烤肉啊。”凌江羽无辜地眨眨眼。
但是晏归荼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一挥手,一张玉色棋盘就凭空悬浮在两人之间,棋盘左右还分别静止地悬浮着棋奁:“开始。”
半个时辰以后。
王宫大帐的护卫面带难色地进帐向赫连哲哲汇报:“王上,我们准备的烤肉都不见了。”
赫连哲哲瞪大了眼:“什么?”
他们为了迎接贵客起码杀了五十头羊和十头牛,现在都没有了?
而在部落边缘,凌江羽一边打嗝一边为难地看着对面的晏归荼和储物戒指里塞满的烤肉山:“师尊,弟子真的嗝吃不下嗝了。”
晏归荼笑眯眯地看着他:“没关系,你休息休息再来。”
他就不信自己的赌运差到这种地步,就连十二岁的凌江羽都赢不了。
不光是下棋,还包括骰子、斗蟋蟀乃至于斗草!
斗草他都能输,简直不想活了好吗!
晏归荼蹲在树下,打算要找一根看上去最坚韧结实的草根,而凌江羽嘴里叼着根剔牙用的草茎,懒洋洋地躺在地上,连一根手指都没有动弹。
他想他起码最近一年是一点儿烤肉都不想吃了。
“师尊。”凌江羽仰面躺在柔软的草地上,面对着头顶上浩瀚无穷的宇宙和数也数不清的星辰海洋,突然小声地说了一句:“这里的星空真好看。”
置身于温柔碧绿的草原上,似乎连这里的夜空也变得温柔起来。
晏归荼回头瞥了小弟子一眼,漫不经心地提醒道:“这里的草场虽然好看,但是草丛里说不准就有牛粪马粪”
凌江羽继续慵懒地躺在地上,心满意足地回到道:“有就有吧。”
反正这衣服是件宝物,不染纤尘,自然也不会沾染上任何脏物。
晏归荼还待说什么,突然蹙眉,随后扔下手里千挑万选的草茎,一抬手拎着凌江羽的后衣领便提着他飞到了旁边那颗高大茂密的树上,又顺手布下了一个隐藏气息和身形的结界。
凌江羽被这一颠簸,差点儿把胃里的肉原封不动地颠出来,好在他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然后用探寻的目光望向晏归荼。
晏归荼注意到小弟子疑惑的眼神,指了指远处暗色的天穹:“有人来。”
凌江羽顺着晏归荼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一只巨大的夜枭张开了羽翼无声地往这边滑翔而来。夜枭的背脊上,还坐着一名年纪看上去不小的白发修士。
那白发修士一身异域装扮,背上背着把长剑,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夜枭贴近地面的时候,白发修士直接跳下地面,随后那只巨大的夜枭收拢双翼,变成正常大小落在修士的肩头。
“你看你,这么大的人了,吃东西还吃得满脸都是。”晏归荼注意到凌江羽的嘴角还有残留的油渍,忍不住摇摇头,抽出手帕就要给他擦拭嘴角的油污。
凌江羽没回过神来,只见到师尊用一张带着冷香的手巾仔细地替他擦干净了嘴角的油渍。晏归荼的眼神格外温柔,他的呼吸声虽然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是在这么近的距离,凌江羽还是确信自己听见了那若有似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