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回也来啦。」
「夫子不是看他在鲁国还有前途,命他留下吗?」
「他啊,跟大师兄一样,终究割舍不下夫子。」
「嘘,别提师兄了,夫子当初不答应他跟的时候,瞧他那丧魂销魄的样子,饭都吃不下,睡也睡不好,倒是夫子去探望他,隔天就全好了,来学堂的时候还吃了三碗饭!」
「……宰我,说的最多的分明是你,嘘什麽嘘啊?」
孔丘即将周游列国的前一晚,颜渊背负行李而至,学堂外停着两辆大牛车,上头载满门人的行李。子路还在负责打点,听到其他人的话,转头一看,只见颜渊瘦弱的手竿子,拖着一大包沉甸甸的包袱。子路想都没想,迳直走去,把包袱全接过去。
「唉,子路哥,」颜渊见子路来帮忙他,心里喜欢得紧,嘴里却道:「这很重的,怎好意思让你拿!」
「我不拿,还让你这没吃饭的拿吗?」
子路说得理所当然,令颜渊愣了会儿,表情有些委屈。子路回望他一眼,脑子忽然一热,忙撇了脸,没好气地说:「你再跟我罗嗦,才是存心要重Si我。」颜渊匆匆点头,子路才转过身去,将那些包中那些竹简扛回车上。
「砰!」
包袱落到车板上,发出结实的声响。子路听这声音,心道:貌似是竹简,看来都是夫子Ai看的书才是。
不过走一会儿路,子路的额际已然汗水涔涔,颜渊虽担心过重的行李让马儿走不动,但他向来不怕饿,宁可少带粮食,都非得带书不可,这让子路心中多少龃龉,可又是羡慕,谁叫他心X浮躁,向来是想看书,又沉不住气。
子路见颜渊满脸通红,头脸都是汗,想必从家里一路背负这些东西到学堂,早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偷想:小子好毅力!就闻他道:「子路哥,谢谢你。」子路才把包袱放下,就觉不对劲。「嗯?」他望着颜渊的腰际看了会儿,忽然瞪圆了眼,问:「回,你的剑呢?」
「啊?」忽然被这麽一问,颜渊压根没想到要带剑,不由得有些茫然。子路没打算让他蒙混过去,又问了一遍:「你的剑呢?」
颜渊立即四望,只见众弟子们人人挂剑,也对,这趟旅程凶险无b,怎麽自己居然没想到带剑?「子路哥,我……」
子路看出颜渊窘迫的模样,知他必然是没带了,只好解下自己腰际的佩剑,扔到颜渊手上。这一扔没有预警,颜渊忙双手去接,那把剑带着鞘很沉,拿得他背都要直不起来。「子路哥,我不好意思收了你的剑……」
颜渊还没说完,就听子路疾声厉sE道:「身为一名君子,怎能对你的剑毫不在乎?万一夫子在路上有了危险,谁来保护他?」才说完,一转念,知道颜渊向来心存仁慈,一时忘了人心险恶也是当然,可又不好意思把说出来的话收回来。
颜渊被叨念了会儿,头始终低低的,悉听师兄教诲,直到子路不语,他才缓缓抬起头来望他,真诚地说:「子路哥,我知道是我不对,但你向来都在夫子身边,有你在,又有谁b得上你呢?」
围观的旁人都在心里暗赞,以为子路听了这个大大的褒美,合该消气才是,没想子路竟更气了,抓住颜渊两肩。颜渊家贫,本就少吃饭,身子也弱,被这麽一抓,就彷佛给子路握在手掌心似的,牢牢的不能脱身。
「我也可能不在夫子身边,我若不在,必定是你或子贡随侍夫子,子贡那小子毕竟有见识,够妥贴了,可你呢?平常学武都不紮实,若是夫子有了万一,你如何能担待?」
子路一席话说得颜渊发直。一旁子贡笑道:「你少在那儿危言耸听欺负师弟。」被子路狠狠瞪了一眼,讪讪地笑了笑,「啧,」子路反而故意不看他。
他转头在牛车上翻找,大家都不知道他突然要做什麽,找了一番,起身却拿出把刀来,原来他自忖是众人的保镳,不敢怠慢,武器不只身上一把佩剑,虽说没钱再整治出一把剑来,刀也足矣。他拆去布封,那把刀的刀刃反S着光,觑得Y惨惨的,寒气碜人。
他回过头来,问颜渊:「回,你敢跟我对上几局吗?」气势忒吓人,颜渊连脚步都不敢挪动,他明知自己对上他的子路哥没有胜算,平常由他指导武艺时,那人也从不放水,如今就更不可能从宽。然而子路哥向来无法以言语相劝,是个牛脾气。眼见无法脱身,颜渊只有站好跨步,揖道:「敬请师兄不吝赐教。」
颜渊又想,平时上课,子路哥那些路数点滴了然於心,就算不能胜过,也没有一败涂地的理由,才在想,「哈啊!」却见子路杀气腾腾,已砍将过来,颜渊只勉强闪躲过去,子路却不手软,手起刀落,刀风刮过,颜渊心中一凉--子路哥莫非动真格,要在这儿砍Si我这孽徒不成?
在颜渊的眼里,子路俨然是个鬼,都杀红眼了,只差头上没长角,就跟山海经里的怪物差不多。颜渊左闪、右躲、上跳、下蹲,子路左砍、右挥、上挑、下劈,与其说两人在对战,不如说是猫在追老鼠,一个挥爪子,一个忙钻洞,看得现场门人目不暇给,个个拍手。
「师兄这招金刚伏虎刀,好!」
「师弟的凌波微步妙极了!」
「子路哥,快使狂风刀法!」
「小师弟难道不会白虹贯日吗?」
「咳」一声突兀的咳嗽,掺杂在众人的喝彩中。
门人的视线无法自战中移开,只随意挥挥手道:「这位老人家,您不适合看这个,还是边边歇息吧,去去。」
那人实出於无奈,又「咳咳」一声。
「上啊!对,就是这样,喔喔喔!帅!」
「小师弟加油!不要总是给师兄看扁啊!」
那自讨没趣之人,「咳咳咳」的,声音居然更大了。
「谁啊,一直咳?有病要看大夫,莫断人看戏雅致。」那人转头一看。「唉!夫子,您老人家还好吗?」挤兑人的原是那宰我,却立刻换了张百依百顺的脸,边说话还边搓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