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杏蔼已经浑身无力匍匐于地,她哀切的闭上了眼睛,任由着眼泪流下。
她明白,姜令仪说出这些话时,便生出了不留她的心思。
“主儿……”
杏蔼自然后悔了,她心中早生出了窦疑,却只因无聊见得太后而按兵不动,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了徐观澜,自然将他当作最后的救命稻草。
威远侯府一朝坍塌,将她对姜令仪的爱重摧毁了个彻底。
她恐惧着,这样一个只用了短短半年,便将父亲与家族摧毁于一旦的人,是有着什么样魔鬼的心肠。
姜令仪望着她低垂的头颅,目光中是说不出的寡凉。
“这青山庵的日子过的凄冷,你还年轻,我舍不得将你拘在身边陪我在这里了了一生,所以特意同皇祖母求了一份恩典,晚些会有人来接你回去。”
“主儿!”杏蔼凄厉的唤了一声,又不顾一切的爬跪到了姜令仪的脚边,她恳切的将额头抵在那锦稠鞋面之上,字字泣血道。
“主儿!奴婢自小便伺候您,十年主仆,奴婢的骨血之中都刻满了您的名字您的吩咐,奴婢不该擅作主张,更不该疑您!您怎么罚奴婢都好,奴婢愿下昭狱受刑,奴婢愿下阿鼻地狱,愿滚床钉走炭火,只要主儿您能再给奴婢一个伺候的机会,奴婢愿扒去这一身骨血气囊,只要能留在您身边,您怎么罚奴婢都好!主儿……若您不要奴婢了,不如将一刀砍了奴婢来的痛快!”
杏蔼紧咬着下颌,颤抖着哀求着,她不敢让自己污浊的眼泪落到那雪白的鞋面之上,只能狼狈的用袖子死死摁住自己的双眼,喉间却忍不住露出几声悲攸的抽噎声。
姜令仪抿着唇,目光讳莫难辩,许久之后才轻声道。
“杏蔼,这是恩典。”
一语定论,杏蔼浑身卸了力气,瘫软在地,爆发出了哀切的哭嚎声。
她低估了姜令仪的心能有多硬。
当徐观澜来到这院落之时,杏蔼已经被人带下了山。
屋里空落落的,只剩下姜令仪与簪星二人。
簪星神情有几分低落,却还站在一旁替姜令仪研墨。
“怎么,后悔同我说了?”姜令仪自然察觉出了她的心神不宁,她随手放下了笔,揉了揉额角,脑中却不免闪过杏蔼今日心灰意冷的目光。
她知道自己如今行事太过激进,可若真只靠宝熙郡主这个身份,只怕是跳的在高,在旁人眼里,也不过是女眷之流。
如今这世道可真是太可笑了。
她的皇祖母,文能治国,武能定邦,当初更是排除众议克服万难,才扶起了麒麟军与镇山军两方大军,才震慑住了蠢蠢欲动的西疆与北黎,可到最后,也不过是一句外戚干政,狼子野心。
他们一边靠着皇祖母守下的江山享尽荣华富贵,一边又炫耀着自己那根烂臭的子孙根,恨不得跳起来将所有女人踩在脚底下,以捍卫他们作为男人的尊严。
姜令仪吐出了口浊气,又清醒了三分。
簪星与杏蔼再如何说,也相识多年,簪星性子虽然寡淡,但其实最重情义,如今突然将杏蔼送走,她难免会伤心。
就在姜令仪出神之时,簪星突然开腔了。
“不后悔。”
似乎觉得这句话有点短,簪星吸了口气,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
“我知道的,都要告诉你,无论好的,坏的。”
这是她作为暗卫最重要的衷心。
杏蔼作为姜令仪的贴身宫女,可她生活在宫中,接触的都是寻常人,自然受得是孔儒之学,她学的是尊卑,学的是孝道,学的是家族荣辱兴衰乃超越性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