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知他已说到这份上,我硬是不肯的话,只怕没得罪续王子,先把他给得罪了,便道:“二殿下有命,翰白岂敢不从。就怕我练熟了骑术,仍不是续殿下的对手。”
陆定宇听我答应了,眉开眼笑道:“这个你放心,我会来陪你练习的。到时你把他打下马来前,先用白垩枪往他右肩狠命戳一下!”
陆定宇说着,伸手在我右肩上戳了一下。他戳得有点疼,我也不敢叫苦,只得陪着笑脸道:“是,是。”心头却是一片雪亮。定然是续王子与他在练枪马时,虽不敢把他戳下马来,却也在他肩上戳了一下。陆定宇一心想报此仇,可本事比续王子差得太远,所以想利用我来报复。
看来,就算是在明心院,想要不得罪任何人也颇为不易。
这天下午申时,明心院便放了学。我因为依王子例,可以住在明心院里,伴读却都得每天回家。因为和魏家兄弟熟络了不少,便送他们出去。魏天经多嘴之极,连走出去的当口仍在聒噪个不住,简直要把祖宗十八代的家底都报给我听。他是魏国丈的孙子,帝后是他亲姑姑,魏国丈又是领大元帅衔,虽无实权,但地位崇高。续王子连他的账都不买,我都有点奇怪,问道:“天经公子,你得罪了续殿下么,怎么他似乎咬着你不放一般?”
魏天经叹了口气道:“这都怪我爷爷不好。我爷爷说我们乃是将门之子,不能养尊处优。枪马乃是根本,所以专门跟几位御课的老师打过招呼,要他们多指导我们。”
我一怔。在五羊城时,学校里有时说起北方的帝国,基本没什么好话,总说帝国专制,官员仗势欺人,在民众头上作威作福。但看起来,连魏国丈这等位极人臣的官员也并不如何作威作福,而且连魏家兄弟这种世家子弟还要如此严格地练习枪马,如果真和那些老师暗地里说的,大齐帝国与五羊城共和政府迟早会有一战,我真想不出五羊城能凭什么对抗北方这个实力雄厚的帝国。难道,就凭一句“共和胜过帝制”的嘴上功夫么?
送走了魏家兄弟,我先去洗了个澡,把身上的臭汗跟泥沙洗去了,又将魏天经给我的跌打酒擦了些,见淤青已散去了不少,看样子明天就能彻底消失了。换上了一身先前尚衣局送来的新衣服,倒是比家里的穿著神气多了。想到尚衣局的梅娘,我心痒痒地想去看看她,但一想到沙公公那张脸,终是不敢。
接下来这些天,我每天都在按部就班地上课。明心院中虽然都是帝国的贵族子弟,但课程却也不轻松,比我在五羊城时还要紧一些。因为老师比生徒还多,自是管得极为严格。加上帝君有严加管教之令,就算陆安宇、陆定宇兄弟俩也是老老实实,我更是不敢乱说乱动。好在我的成绩向来不错,明心院就算管得紧,也没算什么。只不过有一节乐课乃是一个姓石的老头上课。这石先生年纪老大,生得干瘦如鬼,哪知手下极为来得,各种乐器竟然样样俱精。他上的乃是乐器课,这课亦是陆定宇最不爱上的,在五羊城里亦是聊备一格,却不知帝君为何如此看重。我本以为明心院里的生徒只怕都精于乐器,本来还担心自己又要出丑,哪知上课时方知除了程曼和安雅帝姬两人,别个居然连一个能看得入眼的都没有,她两人以下,当以我为第一了。而石先生听得我父亲的名字,怔忡了半晌,想必当初也和我父亲认得。程曼在课后偷偷跟我说,这石先生虽然貌不惊人,但他乃是当初“天下八绝”之一的花月春的弟子,帝国十周年庆上,石先生有一段琵琶独奏,结果无巧不巧,刚要弹奏时那面琵琶断了一根弦。当场换弦自已来不及,当时指挥乐班的正是程曼的父亲,他也吓了个心惊肉跳,不知该如何收场。但石先生却浑若无事,就以三根弦将一曲奏完,听众居然丝毫不曾察觉。虽然程伯父与这石先生相识已久,却也没想到此人技艺一高至此,对程曼说起此事时也长吁短叹了一番。而每天吃过了晚饭,陆定宇都来带我练习一个时辰的骑术。他的骑术虽然也不算很高,但比我却要高得多了。他催我练习的劲头比我自己还大,定然是盼着我能早点练成后给续王子一个厉害尝尝。虽然我也很想报这个仇,但一想到真要这么干,得罪续王子也就罢了,得罪了安雅帝姬就太划不来,心里就有点犹豫。
时间很快,转眼就到了八月底。这是平常的一天,不过上完了今天的课,我可以回舅舅家去了。算起来,我抵达帝都后写回去报平安的家书,现在也应该有回书了。想到明天到了舅舅家定然能看到,就不禁有些激动。
这一天下午又有一节御课,我实在有点害怕续王子又要来找我的碴,上午这两节课上得心惊肉跳。吃午饭时终于忍不住,问魏天经今天有没有带跌打酒,魏天经诧道:“今天要跌打酒做什么?”
“今天不是有节御课么?”
魏天经嘿嘿一笑道:“郑公子,今天是方老的兵法课,不是枪马。”
我恍然大悟,心想怪不得今天陆定宇一副从容的模样,我还以为他对我极有信心,认为我定能击败续王子呢。这些天我虽然勤练骑术,但自知定然还比不上续王子那等高超的骑术,如果他又要和我斗枪马,我顶多比上回多坚持片刻而已……其实,我干脆趁他快要碰到我时自己滚鞍下马,自己下来总不会和被他捅下来那么摔得狼狈不堪吧?
我一直在苦恼于该怎么应付,现在这么一想,却也茅塞顿开。我一直在想着怎么击败续王子,便是因为和他斗枪马总斗不过,还要被他捅得青一块紫一块,却没想到只消掉过头来,此事便如此轻易便能解决。我也嘿嘿笑了笑道:“我也是,被摔糊涂了。”
魏天经一长身,小声道:“郑公子,你别这么说。我虽然本事不高,但枪法是我爷爷亲传的,好坏却能看得出。郑公子你的枪术绝不比他弱,只消能练好了骑术,定不输与他!”
我没想到魏天经对我也大有信心,不过他的信心却也只到“定不输与他”。我道:“我练好了骑术,也斗不过续殿下么?”
魏天经脸上闪过一丝阴翳,小声道:“我爷爷有一回来过明心院,曾经见过续殿下的枪术。他说续殿下天生神力,骑术也极高,乃是个天生的使枪好手,便是到军中也难逢敌手。”
我吓了一跳,问道:“魏国丈对续殿下评价如此之高?”
魏天经点了点头道:“爷爷说,续殿下乃是斩将夺旗之材,若上战场,当能勇冠三军。”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续王子很厉害,我也是亲身尝到味道了,可没想到他会这么厉害。陆定宇兴冲冲地要我帮他出这口气,但这口气未必那么好出,我就算真练成了骑术,可能也不一定能斗得过续王子。
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有多强,但在黑拳场被那黑鼠打得一败涂地,只能靠耍赖撑满五个回合,后来又接连吃亏,随舅舅来帝都的船上,连方老这样的老人都有一式“换刀式”打了我一下,我再不敢小看任何人了。看来,我到时装输都未必能装得象,说不定这一跤仍是逃不过。
因为心里有这么个疙瘩,下午方老这节兵法课上我一直有点心不在焉。方老今天讲的是十二诡道。这“十二诡道”父亲跟我讲过,虽然我听得马马虎虎,可多少还记着点,无非是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之类。不过说着说着,方老却说起实例来了。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有两支势力正在对付一个共同的敌人,但这两个势力虽是友军,却仍在勾心斗角。有一次甲势力将领奉命配合乙势力的一支军队前去攻城,城中便是那共同的敌人。因为敌军极其强悍,因此甲乙双方都希望对方首攻。但乙方的主将极擅用兵,自然也看得出这种心思,因此甲方答应此城攻下后由乙方控制,以此来诱使甲方消耗敌军的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