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平躺在自家后花园山亭的太师椅上,月色照在小池中,漾着片片银鳞,凉风习习,他的心情却是颇为不平静。
闭上眼,白日所见种种历历在目,久久难以忘怀。
当然,那疯花子的事,早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难怪父亲大人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也要强行开仓赈灾了......”
方平的生身父亲方廉,正是大乾王朝河洛省监察御史。从五品,品级不高,但权利却是不小。
尤其北方大旱,方廉又领钦差之衔,一时风头无两。
“唉,一味清正廉洁,太平盛世的为官之道都不是如此,更何况如今......”方平一想到方廉那刚正不阿的身影,就忍不住叹气。
来到这个世界,已有十六年了!自重生以来,他便清晰地记得往世今生发生过的一切。
虽然他也弄不清楚,究竟是自己成了方平,还是方平成了自己。
但方廉这十六年来的舐犊之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作伪。
月光下澈,照在方平白皙的手指上,他正抚弄着掌中那块神秘的双鱼玉佩。
这玉佩整体是一副太极图的模样,上面刻画着一阴一阳两条衔尾鱼,不知用什么玉石雕琢而成。
“玉佩啊玉佩,你伴我而来,能不能给我指条明路?”
方平将无瑕的双鱼佩举过头顶,阴阳鱼映着月光散发着古朴的味道。
方平仔细观察了半天,也没能看出任何异样来。
难不成真是一块普通的玉佩而已?
那前世的自己怎么会触玉而来,今生的自己又怎么会衔玉而生?
他这些年也做过不少实验,什么火烧水淹甚至刀劈,可都奈何不了这玉佩分毫。
上辈子,他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二十一世纪。
在一次参观博物馆时,意外遭遇了地震。
玻璃窗被震碎后,双鱼玉佩宛若有灵一般向它飞扑而来......
伴随着一阵恍惚,等他再睁开眼,已是再世为人,成了襁褓中的婴儿!
“这孩儿竟是衔玉而生,实在不凡啊,老爷!”
“......我倒是希望他平平安安就好,哪怕平凡一生也是无妨!”
“那不若,就给他取名叫做方平吧!”
......
凭借再世为人的经验,方平很慎稳地选择了先观察清楚再行动。
这个世界和前一世大体相似,但很多细节却都不同。
他所在的大乾王朝,应该是前世明清的混合体。历史虽然不同,但文化传统却相差不多。方平七岁时不小心背了首“举头望明月”,便将私塾先生惊得手指打颤、口不能言。
本以为凭借自己“满腹经纶”,可以舒舒服服做个文抄公,搞个宰辅当当。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什么的......谁知,这大乾王朝也不流行诗词歌赋,兴的是八股取士!
这不是埋没人才吗!
方平正想作诗一首,借古讽今,针砭时弊,没想有人动作更快。
“夕惕朝乾”四个字,直接换了个满门抄斩。
方平当夜就将写好的诗稿烧成了青灰......
文字大狱紧了好几年,等到他十一岁时参加童子试,也没敢再轻易作诗。
自己又没有什么外挂金手指,就没必要为了出名搁这玩命了。
好不容易考中秀才,眨眼已经二八年纪了。
若不是母亲几年前病故后,父亲一直忙于政务,也该给他娶亲成家了。
亲虽然还没结,但也已经定下来,是同县杜家的小姐。
据说是贤良淑德,反正方平是一面也没得见过。
所幸的是,这里不流行裹小脚。
“当今天子昏聩,奸臣当道,这朝堂也不好混啊!难道我就要这样平平凡凡地过完这一生吗.......”方平嘟哝着,摸着玉佩上的鱼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公子!”
“公子,醒醒!”
“公子,老爷回府了!”
方平感觉有人在轻轻地摇晃自己的胳膊,一睁开眼,便看到一张剑眉星目的脸。
“阿正......”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整了整衣衫,问道:“几时了?”
“丑时初了!”阿正提着橘色的灯笼道。
“这么晚......”方平皱了皱眉,心中隐隐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来到方府内厅,遥见一身紫色官袍飞鹤补子的高大身影,枣红面色,黑髯满腮,一对星目望来时不怒自威。
“阿爹......”
方平对着太师椅方向作了个揖,方廉此刻正端坐上方喝着茶水。
“嗯......”方廉轻轻放下茶碗,和声道,“平儿来了......你今天出门了?”
方平瞥了眼身后的阿正,不等他回答,又听见方廉自顾道:
“流年不利,乡郊更是危险......都要成家的人了,行事还如此武断......”
方平再拜道:“阿爹说的是!”
方廉摇了摇头,虽是低声训斥,但脸上却都是关切之色。
“阿爹,”方平兀自坐了下来,皱着眉头问道,“河洛其余十五县的灾情如何?”
方廉又摇了摇头,这次却是满面愁苦。
“唉......白天你在南郊也看到了。县城之中的百姓尚有救济可领,每日至少还得一顿稀粥。乡郊的农户便只能啃树皮、吃白泥,形如枯槁......我雒南是河洛第一大县,尚且如此,更何况其它?”
方平的嘴唇抖了抖:“这么说,阿爹将十五县的粮仓都开了?”
方廉淡然地点了点头。
私自开仓放粮,哪怕是为了赈灾救民,那也是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