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形前方的弩手见此,纷纷张弓、绞弦,并在巨形箭杆的尾端填满黑火药。
黑火药,源于方士的炼丹术。
如今黑火药被引入军事,成为一种新型作战武器,与猛火油一同运用在火攻战术当中。这个时期的火药,爆炸性不强,主要是用来纵火。
只见无数支沸腾燃烧的火箭纵向高空,犹如一道道流星陨石,划过原野。
三弓床弩射程惊人,杀伤力更是史无前例。
象群还未抵达交战区,就被迎面而来的突袭扰乱。
战象身上最坚固的防御,被三棱型穿甲箭射中,并且长驱直入,透过鱼鳞铠甲、透过厚实钢板、透过牛皮内衬,最后穿透战象的皮肉。
战象重重倒地,楼塔里的士兵更是被甩飞出去,顿时血肉模糊。
谢烽见此再次下令,宋军集中火力,继续猛攻!
三弓床弩与普通弩弓,有条不紊地搭箭射击。
箭矢携带火焰,遮天蔽日,纵向南汉象阵,整个象阵瞬间笼罩在一片炼狱当中。
除去倒地身亡的战象,其它象群和兵马重新调整队形,迎向箭雨负隅抵抗。
一批又一批的士兵相继倒下。
两军对峙——弩手对阵,步兵冲锋,骑兵陷阵,扬刀斩下首级。
无数匹战马交战在一起,彼此厮杀不断,场面血腥又残暴。
这便是生死战场!
刘信与其他人在盾牌手的保护下,朝敌军发射箭矢。他身边的同伴死了一拨又一拨,刘信心里惶恐不安,却一刻不敢停歇地放箭。
直到他面前的那名盾手倒地身亡,刘信忽而动作一僵。
他怔怔转过眸,凝向那张熟悉的脸。
还记得初入军营,他与这名盾手住在同一间营帐。
他们被铁三鞭抽得嗷嗷叫唤,待到屁股没那么痛时,两人又偷偷摸去逮野兔,结果野兔没逮到,倒是误打误撞,捉了一只貉子。
两人琢磨着这貉子实在是瘦得可怜,索性就放回山野。
几个月后,他们俩一个去了强弩阵,一个去了盾手营,成为真正意义上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阿布——”刘信哑着嗓子喊。
那名盾手却在他面前彻底闭上了眼。
刘信抽着气,胸腔像针扎一样的疼。
他拽紧拳头,脖子上的青筋隐隐鼓起,哽住这一刻的心酸与无措,咽下这一刻的绝望与泪水。
在他背后,厮杀声依旧响彻不停。
刘信茫然回头,铅灰色的天空映照着赤红色大地,地面伏尸千里,战象、马匹,还有他身边的战友。
这些人曾经和他站在校场勤学苦练,泡在河里嬉笑泼水,蹲在壕沟拼命掘土。
如此鲜活。
如此耀眼。
而现在,他们紧闭了眼帘,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满脸血污,躯体残破,等待野兽蛆虫的分食啃光,成为一具具惨白破败的骷髅骨,万人冢。
战役总是伴随着屠戮,无论敌我,侵略与被侵略,统一与被统一。
刘信默默垂下头,鞋底早已被鲜血染红。
他喊不出所有士兵的名字。
但他知道,这些人都与他一样,家中有父老甚至妻儿,天天盼着,月月守着,年年等着。
最终,于来年的清明纷纷雨中,燃三支清香,喊三声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