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貅离,尚且只能坐镇后方,商德邻太过熟悉她,她不能露面。”为使妫翼能心安,妘缨只能迫使貅离留下,毕竟她早前流亡梁国,受商温恩宠,照常理商德邻识得她,也是无可厚非。
貅离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默守妘缨的安排。
“早前臣作为婢子陪伴陈侯于蔡国尔雅,从未踏入梁国,那商德邻不识得臣,请予臣三万精兵,随二位国君一同前往东城门外驻守,若有不测时,可做后备援军,共同破城。”夜雨颇为紧张妘缨会将她留在大营,所以先声夺人地请缨出战。
夜雨所言在理,妘缨应允后,便问询妫翼的意愿。
妫翼垂眸凝视着潼安城的布防图,纤长且卷曲的睫毛遮挡住眼眸中的思绪。
少倾,她点了点头,平静地道“好,便如此安排,二更一过,向潼安进发。”
曾被妫翼一举焚毁的潼安城,在楚国攻占后,粗略地复建了城郭,随后迁入众多楚民与驻兵前来戍边。
商德邻攻入后,将投诚的部分楚民编入军队,随后,对临近的陈民、齐民与楚民展开私掠。
被掳来的民众在商德邻的恐吓中,成为了修建潼安新城的奴工,在原有城郭的基础上,日夜不停地垒筑高墙。
新城墙的防御,使得潼安城安如磐石,可修建新城的民众却已成白骨累累。
潼安城的新城墙约有三丈高,外墙浑厚夯实,崭新一体,不见半点破损痕迹。
妫翼虽天赋异禀,可在攀登高墙时,在未有半点破损的砖石借力而上,很难顺利地登上城墙去。
两次在宛城顺利脱险,也是因着宛城城墙上,存在着诸多破损的缺口。
于此,妘缨的协助,则变得极其重要。
按妘缨所说,她会随妫翼一同飞身向上,在半空之中,以双臂做妫翼的落脚踏点,凭推力为助力,送妫翼继续登城。
待她登上城墙,便会拽紧接连二人腰间的绳结,将城下的妘缨,拽上城来,二人并肩作战。
这是妘缨谋划的一个设想,妫翼闻此,颇为赞许。
二人抵达城下后,按照事先所说,妘缨先行助力妫翼,待成功地将其送上城墙后,妫翼却将腰上的绳结,斩断了。
妘缨站在城墙下,无助地看着从天而落的麻绳,随即听到城内传来不绝地厮杀声。
此时的她,头脑一片空白,五脏六腑似乎纠结于一处。尚未再想其他办法,便下意识地凭己之力,连续几次沿墙而上,却次次徒劳。
她的喉咙似是塞入了棉花一般,发出喀喀地声响,随着她筋疲力尽之时,身着梁国甲胄的士兵如落雨般地坠下城来,掺杂于其中的,还有些许陈民。
被坠亡的陈民溅出的热血噗了满脸,此时得妘缨才彻底清醒过来,她从容地摸出彩烟,释放于漆黑的夜空中。
不刻,夜雨携精兵而至,在妘缨的令下,倾力攻城。
暗夜中的潼安城,火光弥漫,发散着如同来自地底的怨恨,城内的哭喊声和求饶声撼天动地。
于一片烈火之中,东城门缓缓打开了。
夜雨即刻示意攻城的阵仗停止行前,叮嘱众将士小心翼翼地防御这黑暗之中的任何危险。
漫溢着黑烟的城门之中,涌来大批的梁军,他们哭喊着,高举白旗跑着前来投诚。
夜雨并未示意宋军放下武器接纳投降的梁军,反而更是高喝,留意其中有诈。
在这些前来投降的梁军背后,似有一鬼魅,玄衣如夜,如影随形。魅影挥舞着长剑,飞速掠过,所到之处,皆是血肉飞横,丝毫不顾及这些人的屈服与求饶。
夜雨眯起眼睛才看清楚,那魅影正是妫翼。
她所到之处血流成河,但衣衫与长剑却不染血痕,甚是洁净,除却额头与鼻尖沾了几滴血迹,根本不像是刚刚从一场厮杀里走出的人。
妘缨确认妫翼并无不妥时,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下令夜雨率军入城,派遣一部分宋军先行解救陈民,另一部分往北门杀去,助北门的百里垣壹破城。
夜雨得令,即刻携宋军入城。
火光冲天的暗夜,妫翼缓缓向妘缨走去,似是要为方才抛下她的所作所为而道歉。
可妘缨并未理会她,越过她,径直向城内飞奔而去。
妘缨满是血污的脸上,尚且还有两道清晰的泪痕,妫翼瞧见了,方才夜雨也瞧见了。
大战过后,夜玘桃作为医官前来潼安城疗愈伤兵伤民时,夜雨将妫翼把妘缨给气哭了这一事情,一字不落地告诉给她。
夜玘桃同夜雨一样,讶异许久,甚至觉得事情颇为荒诞,可待她回想起往事之时,心底忧愁如丝缠绕,不禁地叹了一口气。
她想起曾经的姬雪,也是在应允了妘缨,他会先行回到蝴蝶谷等候她来寻,二人一同归隐山林。可姬雪却在转身离开宋国后,只身前往鬼羌,向阿勒泰借兵攻入临酉,为解开妘缨被困住的死局,与梁国君商温殊死一搏之后的悲惨境遇。
她先骗了他,所以他也骗了她。
可事实对于她来说,却如同一觉睡醒之后,那个爱她的人,永远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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