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茶瓮从泥炉上翻滚下来,砸在男子腿上,更有些许滚水分别溅在昭明太子的衣袂与妫翼的小腿上。
男子拂袖打落茶瓮,匆忙站起身抖落着身上的水珠。
幸而他躲得快,热水顺着他的衣裳滑落,并未浸入里面的寝衣中去。
确定自己无事后,低头望见妫翼裤腿湿了一片,他喜上心头,抽出袖袋之中的手帕,向妫翼的小腿摸索过去。
那素白的一双手还没碰到妫翼,便被她猛地握住,随后轻描淡写地“咔哒”一声,扭了断。
男子登时哭嚎着在地上打起了滚儿,甚是委屈娇嗔道“奴做错了什么,竟得陈侯这般暴虐地对待?”
妫翼拂去裤腿上的水迹,头不抬地说道“还能这般愚蠢地问出口来,可见身处风月之所,并没能叫你学会曲意逢迎的生存之道,胆敢肖想不合时宜的,便要预料到自己的后果。”
男子因疼痛所露出的狰狞模样,吓坏了打翻茶瓮的女婢,她即刻匍匐在地,抖如筛糠地求饶。
“陈侯莫急着动怒,先确认是否烫伤,不如先行随我去暖阁更衣,传医官来瞧一瞧。”昭明太子湿了半边臂膀,却不如陈侯的暴戾,他丝毫未动怒火,言语举止似是如美玉一般温雅。
妫翼垂眸淡笑,妖媚且锋利地双眸扫过那女婢“昭明太子果然怜香惜玉,孤且未怪罪祸首,太子反倒先行替个女婢解围。”
妫翼的话乍一听并无他意,可入了昭明太子的耳中,便令他觉着,是妫翼的醋意萌生,他心中窃喜,恨不得当即拉着她的手,带去暖阁更衣。
“并非如此,陈侯愤愤而然,忧愠难解,我虽不能慰藉陈侯心中不畅,却也不愿陈侯时常处于愁绪当中。”昭明太子道。
“孤的愠怒,昭明太子岂会不知?”妫翼厌恶他在众人面前的虚伪,他明明对妘缨,对她存着不轨之心,却能如此面不改色地为自己开脱。
这般蝇营狗苟,令她恶心。
“莫不是陈侯还在怨怼,今夜并未送去驿馆的邀请?”昭明太子温和地笑道。
他冠冕堂皇地同妫翼言语暧昧,对妘缨的筹谋却只字不提,他心血来潮地想要携妫翼入室更衣,更能心安地任由女婢打翻装着滚水的陶瓮。
他的豺狼之心,昭然若揭,却在极力地粉饰着太平,继续将妫翼当做以前那般,戏弄于鼓掌之间。
妫翼转过头,看着仍旧在地上打滚申吟的男子,她伸出手,重击男子脖颈。
男子随后止住声音,昏死过去。
妫翼心中的怒火,随着方才宣泄般地出手,消去不少。
她缓了一口气,冷却心头的愤怒,道“话以至此,既是太子承认怠慢了孤,那就请太子按周礼之制还礼,与孤同杯共饮,以释前嫌,来化干戈,如此这般,孤才更加能有恃无恐地留在筵席,陪伴太子身侧。”
昭明太子逐渐止住笑容,他凝望着眼眸深邃的妫翼,心中已然明了她接下来想要做的事。
他目光扫过一直沉默不言的妘缨,内心的苦闷与不甘汇集成一股从天而降的冷流,冲刷着他的热烈,撕扯着他坠入冰渊。
昭明太子心中如历经海啸般的波折,妫翼并不在乎,她不想再浪费多余的口舌,只道“孤不愿咄咄逼人,更不耻反客为主,太子若觉着勉强,便不必了吧,孤这便携宋公离去,不搅尔等欢愉。”
妫翼缓缓起身,与众人作别,随后扯着妘缨的手,作势要离去。
“陈侯自行离去便是,何故带着宋公一同?”楚公见妘缨要走,立即起身阻拦。
妫翼冷笑,道“楚公这般纠缠,可是舍不得孤,那不如随孤同去如何?”
楚公眉宇紧锁,颇为厌恶,道“谁要随你一同?”
“那怎地,昭明太子尚未留客,楚公倒是喧宾夺主强留宋公,这旁人不知的,到会认为楚公对宋公有着什么肖想。”妫翼轻蔑道。
楚公被妫翼点透了心思,有些心虚,可转眼一想,肖想妘缨对他来说,又不是一件说不得的羞耻之事。
况且曾在东楚,楚公确实与妘缨亲密无间,男欢女爱,对他来说亦如吃饭睡觉一般平常。
他欲再度开口辩驳,妫翼先行打断了他“孤劝楚公好自为之,这殿中方才也有个胡乱肖想的,也不知现在还有没有气了。”
随着妫翼的言语,楚公目光掠过不远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子。
他即刻闭上了嘴,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发憷。
男欢女爱本没有错,可错在实时上的楚公,在享受男欢女爱时,只顾及自己的欢愉,从不管对方是否愿意。
见楚公缩头不语,妫翼冷哼一声,再次携妘缨转身欲走时。
昭明太子忽而起身,道“陈侯留步。”
“我愿与陈侯同杯共饮。”
妫翼停下脚步,脸上是不屑一顾的冷笑,可在她转过身,面向众人时,脸上神情却变回了原来地模样。
她稀松平常地指着方在妘缨位置后面立着的女婢道“你来斟酒。”
女婢身躯一颤,双眸不自主地向罗绮望去。
罗绮面色发紧,他自然知道妫翼所令女婢的酒瓮里面掺了什么,且如今也已心知肚明,自己在殿外的那些所作所为,定然是被妫翼瞧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