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妫翼,喉咙沙哑地问道“方才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师父的下场是什么隐瞒的实情,你们隐瞒了我什么,我师父,是不是死了?”
妫翼见他身上沾着些许血污,想必在后方牵扯敌兵,也是历经九死一生。
“莫要再此处耽搁,以免功亏一篑,若你要问,先行上车,再细细盘问。”百里垣壹见他归来,心中忽生不好预感,这便追赶着他们上车,继续御车前行。
眼瞧上虞越来越近,却未有敌兵出现,可百里垣壹心里始终惊慌的很,不敢放缓车速。
车马颠簸,车内气氛凝结。紧张的嗣央看着鸑鷟与邴七二人,生怕他俩随时会打架起来。
“我原以为,你被贬入千面阁的这些时日,你我相互依存,共同抵抗着他安插进来的爪牙,无论是千面阁内新旧势力的相互分化,还是新任阁主残暴的手段,在这之间,你与我所经历的一切,已经超越了你同他的关系,可怜我一心向你,你却仍旧与他一同欺骗我。”
妫翼虽然不知道这千面阁是做什么的,但也能猜得到,千面阁原先掌权的是历卓笙。自历卓笙死后,千面阁无人监管,由邴七暂替。
这邴七少年侠义,不善圆滑处世,并不是昭明太子所喜,他担心千面阁大权旁落,所以趁机派出自己的心腹接管千面阁,成为新任阁主。
而后,无论是打压邴七,或是分化历卓笙原先的部下,皆是昭明太子惯以常用的手段。
至于鸑鷟被贬入千面阁,起因是妫翼离开安阳时,一把火将周宫中的金娥楼烧了,将她掳去宋国交给妘缨后,却毫发无伤地回到了安阳。
鸑鷟复归安阳后,无处栖身,又遭昭明太子所疑,这才被安置在千面阁,明升暗贬,大抵也被排挤在外,不似先前与昭明太子无话不谈了。
鸑鷟垂着头,始终不敢直视邴七的双眸。
那邴七心系与她,自然舍不得逼迫她,便求助地望着妫翼。
那时她正仔细地思量着安阳如今的局势,直至感受到少年那炽热的气息,迎面扑散在她的脸庞。
“你心底已然有答案了,孤回答个是与否,都不重要了。”
“那陈侯可知他安葬于何处?”邴七哽咽着问。
妫翼摇了摇头,瞥了一眼身体微微颤动的鸑鷟。
“至少,那是他的师父,总不能叫他无人祭奠,你说,是不是?”妫翼现下腹中痉挛逐渐转为阵痛,强忍着用真气将其压制,才稍微感觉到好些,哪里还有心思为他追查历卓笙葬在何处。
鸑鷟听出妫翼已是不胜厌烦,终于抬起头,开口道“你屋里头的那盆繁盛的桔梗花下面,便是他的尸骨,当时他被火焚烧的所剩无几,我便只能寻到这样的花来装饰他的坟墓。”
得知真相的邴七声泪俱下,泪断肝肠。可他瞧身边坐着的尽是女子,便又极力忍着哭泣。
他的师父曾告诉他,千万不能再女子面前哭,尤其是心上人的女子面前,否则将来定会是个怕婆娘的怂蛋。
可他疼的撕心裂肺,胸膛里的跳动,像是被千刀百剑剐杀成片片的血肉,没了形状。
嗣央摸出怀中,百里垣壹曾包裹干粮的帕子,她小心翼翼地递给邴七,宽慰道“哭出声来吧,没关系的,每当我阿娘病的严重了,我阿爹也会当着她的面哭,但凡我阿爹一哭,阿娘总能转好一些,她舍不得阿爹,所以也舍不得离去。”
嗣央总能一针见血地言出他人的窘迫,又不失分寸地为其解围。
她总是令人心暖,又得人怜爱。
邴七将脸埋在帕子中,呜咽好一会儿,直至百里垣壹停了车马,唤他们下车。
碍于如今的他们深陷危机,所以没有招摇过市地前往承泽官设渡口。而是停在抵临渡口下游的十里外。
宽阔的水面上,停着一艘楼船,楼船顶处悬挂着三色旗帜,其中一面,是宋国的玄色应龙旗。
百里垣壹从怀中摸出一筒彩烟,引燃于半空。
不刻,楼船前隐约有三两小舟,缓缓划出,向他们这一边的临岸靠近。
许是梁国的战事吃紧,宋国公无人可调动,前来迎他们的人,是妘缨最不喜叫妫翼接触的简木芙。
百里垣壹确认来人无误后,首当其冲地抱着妫翼飞身而上,稳稳地落在小舟上。
邴七则抱着身子仍旧虚弱的鸑鷟,跟随其后。
唯有嗣央一人,淌着浅滩的水,爬上小舟。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待靠近楼船时,嗣央忽而发觉除却自己裤腿在不停落着水滴,妫翼的袍子下方也湿了一大片,甚至也在如她一般,不停地坠下水滴。
嗣央不解地抬头望着她,发现她额间已是细汗层层,将双鬓打湿,口唇发紫,浑身遂而战栗起来。
“不好,师父,国君可能是要临盆了。”嗣央曾见过母亲临产阵痛时地模样,也知道袍子上的水滴代表着什么。
只是,妫翼似乎不愿添乱,这才强力忍着疼痛,一直到现在。
简木芙闻声,即刻下令全速前进,待到楼船时,百里垣壹迅速抱着妫翼奔去楼船中的暖阁。
可现下所要面临的问题,颇为棘手。跟随楼船前来接应的,大都是保护妫翼安危的习武之人。没有人会医术,也没有人会接生,或许就连宋国公也没能想到,妫翼能提前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