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内几案摆满了珍馐美味,叫人食指大动。
妫翼这才觉到肚子空荡,迫不及待地上前去,寻着香气酣食起来。
夜玘桃与简木芙二人跟在后面,一同入亭内跪坐于妘缨身后。
眼见几案上的菜肴丰盛,妫翼不禁询问“你们怎不来一同享用?”
夜玘桃道“早在师父昏睡时,我等已然用过晚饭,且这些佳肴都是国君特地为师父准备的,师父可要好好品尝,莫要辜负了国君的心意。”
几案中间的烧鹅,散发着蘡薁的清香。
妫翼挽起衣袖,扯下鹅腿,细细地品尝。
“若觉着腻,可食瓮中野葛。”妘缨怕她积食作呕,便不叫她食太多油腻之物。
妫翼点了点头,着三两野葛放在嘴中。
她腹中填饱,抬眼望去,见众人一并看着她吃的津津有味,她这才难以为情,放下食箸,示意饱食。
妘缨点了点头,令人撤走了食具,又以秋菊煮水,叫她饮用。
眼瞧妘缨如此献殷勤,妫翼已然察觉不妥,她清了清喉咙,道“又叫我留在夜玦这,安心养胎是吗?”
妘缨煮茶的手一顿,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妫翼心里一颤,心想莫不成是猜错了?
“可见我平时在你心中有多么不堪,稍微对你好一些,便觉着我是心存不良。”妘缨道。
妫翼咂咂嘴,绝不承认是自己多心,反而责怪妘缨少时诓骗她的次数太多,致使现在仍然疑神疑鬼。
“那还不是因为年少时,你美言美语地骗我作画,为你赚得盆满钵满,为了吃我那一份咸水鸭,支开我去买果子,净慧师父罚我禁闭,你捧着油纸烧鸡美名曰说是陪我,却隔着门窗叫我看着你,将烧鸡吃干抹净。”妫翼故意当着夜玘桃的面,戳穿妘缨少时的顽劣。
夜玘桃双眸晶亮,抻长脖子,饶有兴致地等着妫翼继续爆料。
“你怕雷鸣闪电,为了能与我同床,睁眼瞎话地骗我,说我身上余毒未清,需要贴身照料的事又如何说,你被镇上的恶童欺负,不敢与他冲突,却藏起我的发带,说是恶童抢走,怂恿我揍了那恶童一顿,后被净慧师父得知,却罚我一人时,你又如何说?”妘缨也不甘落后。
既然她这般有兴致,在小辈面前互相揭短,谁又不是没有话说。
妫翼急忙起身,去堵妘缨的嘴。
妘缨笑着将她的手拽了下来,死死握在手中。
“小桃子,你可不知道,你师父少年时向来欺软怕硬,若遇到什么难事,便回来与我哭诉,待她理亏,我不帮她时,她便将我存下好食的糕饼与蜜果,一并偷食,当我不知时,她就扯谎说是眼见着山鼠衔走的。”
夜玘桃听得津津有味,便是连同简木芙一起笑得前仰后合。
妫翼当真是怕了她了,连忙好气地同她认错。
妘缨望着她那双如月般俊美的眸子,伸出手,轻抚在她隆起的小腹上。
“这孩子的名字,由我来取,可好?”妘缨凝望着她。
妫翼微怔,见她这般没有缘由地说话,许是一早便想好了名字。
“这是自然,不只是要为她取个名字,若能与你的孩子结上姻亲,我更欢喜。”妫翼笑道。
妘缨的脸登时冷了下来,她面容微愠,道“那孽种不配。”
妘缨与梁国公商温的幼子,是非她所愿而降生的。自妘缨夺回临酉,梁国公被囚禁后,那孩子便一直留在临酉,受夜家人的照拂。
妘缨至今未给他取名字,便是见面都极少。
妫翼自然知晓,这孩子是妘缨心上的一根尖刺,那是她的屈辱和她不堪回首的记忆。
“骨碌,事已至此,回首无望,稚子无依,唯你可期,若你都不能接受他,又何来劝我接受腹中幼子?”妫翼道。
妘缨双眸清冷,幽幽地道“绥绥,那不一样啊,你与昭明太子曾有情爱,可我,从未对商温动过心。”
妫翼不可置信地看着妘缨,这似乎传言不太一样。
至少在妫翼看来,妘缨应当是爱过商温的。
“那怎会与商温有婚约?”妫翼自小便爱听坊间秘闻,尤甚是当事者亲自来说。
“那是他自己求的,与我有甚关系?”妘缨见她颇有兴致,便不忍回避。
“可宋仁公允他娶你了,这又如何说?”妫翼继续追问。
妘缨垂眸,不知要作何解释。
“自然是梁国公使了些手段,叫宋仁公认为,国君倾心于他,这才有了一纸可笑的婚约。”简家早前是宋公近臣,简木芙也知当初的事情,是梁国公的心术不正所致。
“是什么手段,快些说来与孤听一听。”妫翼好奇地又向简木芙而去。
妘缨不悦地扯住了她的衣袂,将她拽了回来。
“明日一早你还要启程送我去图江,看着消食也差不多了,快些起身同我回去歇息,莫要耽误明日的路程。”她不愿将深埋入土的往事再度扒开见光,尤甚是在妫翼面前。
妫翼只能悻悻地跟着妘缨,三步两回头地离开了四角亭。
往回走的路上,妫翼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骨碌,我俩也算两小无猜,可你在宋国的那些年少事,未曾与我言过半分,你曾爱过的,恨过的,现在钟情着的,一直心念着的,我都不清不楚,我仿佛离你很近,却又好似离你很远。”
妘缨停下脚步,回身望她。
一席月光莹润,她周身似是在发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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