妫翼借着微微月光,认出这匹黑骝正是初一。
那是她还身为福祥公主的时候,芊芊亲自为她挑选的良驹。
她紧紧贴在初一温暖的额头,双手来回地搔弄着它的鬃毛。
初一舒服地喘着粗气,黑尾摇来摇去。
“我本想着待腹中的娃娃出世后,再将它还你,可瞧你四处奔走,倒也不在乎肚子里的那个,即便如此,倒不如识途的老马坐着稳妥,这便叫人送了来还你。”妘缨这般说辞皆是借口,只有她自己心中明白,将初一还给她,并非不放心陈国的鞍马。
而是,在她希望,将来她未在她身边的每一日,她都能高枕无忧,四处皆有守候。
妫翼喜笑颜开,一扫方才心中郁结。
“你是如何寻到它的,又将它带去了哪里?”自潼安大战之后,初一便与她分离。
起初,她以为初一是战死,可后来又听宏叔说,百里肆曾返回潼安战场,将受伤的初一带回了点墨镇。
再后来,百里肆死去后,初一便下落不明。
“是她,治好你的初一,且在信北君死后,将初一带回了宋国天麓山,好生养护了起来。”妘缨侧过身来,这才使身后的人,现出身来。
妫翼细细望去,但瞧站在妘缨身后的姑娘,颇为面熟。
她尽心地回想,这才叫记忆中的人脸与之重合。
“你,不是死了吗?”
面前的人,正是船屋女闾,飘香院里的霜儿。
妫翼记着,她与李老家的那位傻儿子一同被杀于别院中。
“是郡主救了我,她以此法,断了绣衣阁于我的掌控,且叫我从此不再受人屈辱。”她说这话时,双眸泛起了泪。
妫翼回想这霜儿死时,身无外伤,唯有针眼大的伤口。
能用针使人进入假死状态,且骗过陈国上下的,只有素素可以做得到。
妫翼记着,妘缨似是说过,广陵翁主与姬康育有一子一女,宋国内乱,姬康慷慨赴死之后,这一子与一女便再没了消息。
“所以,素素是你的小姑姑?”妫翼转过头问道妘缨。
妘缨点了点头,道“她叫妘婳。”
妫翼反复念着她的名字,又问道霜儿的姓名。
“国君可还记着当时,我是如何回的?”霜儿温柔地笑道。
妫翼再度陷入回忆,她记着,当时霜儿说自己姓氏为简,小字为木芙。
“你可是军祭酒简蓉的姐妹?”妫翼问道。
简木芙点了点头“一开始,我便没有诓骗国君,若国君按照我的姓氏去查,便可查到我家归于何处。”
“假死只是下下签,当时郡主是想借着国君的手,将我送回阿姐身边去。”
当年,宋国内乱,忠臣简家被灭,简家姐妹出逃,被迫离散。
简蓉逃到了燕国,拜庄荀为师,而简木芙被人牙走卒卖入了楚国绣衣阁,成为绣衣使。
妫翼闻此,有些内疚。
这时也才想起,当时的她是怀了李辰的骨肉。
“抱歉啊,那时孤若是能聪明些,便不会叫你受那么多苦了。”她当初是想要查下去的,只不过那时的百里肆并不赞同,所以她才罢了手。
“国君不必道谢,小女才要感谢国君为小女手刃了仇人。”简木芙的双眸再度红润了起来。
妫翼自小就对此等柔情似水之人,毫无抵抗,她见简木芙又要哭,满身上下地摸寻着巾帕。
妘缨瞥了她一眼,将自己袖袋里的巾帕递给她,叫她继续献殷勤。
妫翼得了妘缨的香帕,闻了闻,觉得味道清幽,甚是舒畅,这便收进了自己的衣带上存了起来。
没得香帕止泪,妫翼继续追问她的仇人是谁,她并不记得曾经手刃的哪位,算得上是简木芙的仇人。
“李辰,和李老皆是。”简木芙贝齿咬紧唇角,不堪回首地闭上了眼。
简木芙身为楚国的绣衣使,自是被蛊毒所控制,不能自主。一个好好的姑娘家,被送去飘香院那种地方做细作,安能完好无损。
就算是李辰对她偏爱有加,却也不过是纨绔子弟的见色起意。只不过,叫妫翼没有想到的是,简木芙腹中的骨肉,并非李辰做的恶,而是李老那老贼,霸王硬上弓的产物。
所以,当初李老赞同李辰收她做小,并非没有来由。
妫翼并不知道素素的针导致李辰的假死,为了配合淳于葭远走东楚,她还令人在李辰的‘尸身’上戳了几个血口,随同车辇一起,伪装成被流寇截杀地模样。
所以,李辰又真死了一次。
至于,那李老贼结果,是被百里玄砍成了肉酱。
妫翼拍了拍简木芙柔弱的肩膀,安慰道“现下他们都死了,你也能重获新生,莫要再回想过去,苦难已经过去了,往后都是好日子。”
“孤也要谢谢你,照顾好孤的初一。”虽然妫翼清楚,照看初一,多半是妘缨授意。
可毕竟在面对简木芙这般柔弱的女子时,再硬的铁块也都化成了绕指柔的蚕丝,她最见不得这般柔弱的女子,心伤落泪。
简木芙受宠若惊,附身再拜妫翼。
妫翼嬉笑艳艳地上前去扶她,却被妘缨半路拦下。
她扯着她,向不远处的四角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