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上元吉夜,澹台府上的车马皆都被支去了三坪街,这小喜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离宫时特意自太仆舍生那里借来了车马。
宫里的车马可直通太医院,秦上元亲自去药房拿了二钱僵蚕,以及东阳公主所需的一些进补药品。
太医院的药师官不敢阻拦,便只能差手下去东宫报信。
二人行至柒园时,被守在柒园门前的禁卫阻拦,小喜也不跟他们多废话,转身拉着秦上元东行而去。
柒园的东边是一片荒地,先前说是要为青颜王后临园建阁,安阳动荡后便作罢。周女王早前也打算在此设竹林幽亭,可自打登顶后,一心扑于政事,无心建造竹幽,这片荒地便一直荒废至今。
小喜拉着秦上元踏过杂草,往荒地深处行进。在冬日落满雪的一处枯草后,有一处残垣,断壁上有一处漏洞,可钻入身形娇小之人。
秦上元和小喜二人将药牢牢护在胸前,蜷着身子钻了进去。
这是秦上元第一次进入柒园。
想来在落败之前,这里必定是一处风景绝美之地,但见那建在山间的宫殿,即便是在苍茫又单调的白雪之中,也拥有如同琼楼玉阁般的仙姿。
东阳公主栖身于柒园之中的殿桦楼,此处也是先前青颜王后的起居之所。
大抵是青颜王后生前身中寒毒,这殿桦楼的地下引热泉取暖,倒也舒适。
东阳公主平躺于床榻,身体滚烫,面色潮红。秦上元闻到一股腥臭味儿,掀开被角一看,见东阳公主身下的床褥血迹斑斑。
小喜吓得面色苍白,身形虚晃,秦上元一把拽住小喜,沉稳地道“莫慌,她面色潮红,并非血崩之症。”
秦上元俯身上前仔细地观察东阳公主的产后体,少倾她问道“孩子生下后,可否有随之而出的紫河车?”
小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秦上元叹了一口气,也是难为小喜这个既没成婚又没生产经验的姑娘了。有关于紫河车,大抵她也只见过炮制后的。
“随着孩子一同而出的污物,你拾掇后扔去哪了?”秦上元一边说一边从随身的药箱里拿出一双薄薄如虫翼的手套。
“在净房,我本想着待出去后,送去药房的。”小喜道。
秦上元走去净房看了污物后,大约是猜到东阳公主的产后漏血,是因腹中污物未清干净,再加之身染寒症,若不及时清理,怕会性命之忧。
也好在她此次入宫前有所预感,才将那鲛人皮的手套带在了身上。
说来也巧,这鲛人皮的手套还是当初在息国桃榄村,秦上元奔走于搭救东阳公主的路上,顺手救了一个浑身丹衣的怪人,这人为了报答她的搭救,赠予她的谢礼。
鲛人皮凤毛麟角,薄如蝉翼,又韧性结实,防水防油,赶超秦上元之前所用的一切手套。
她令小喜用车前子和蒲公英煮水,将手套浸泡消菌,继而清理了东阳公主体内的污物。
两副猛药灌下去,终于在第二日的夜里,东阳公主的身体不再滚烫,逐渐转醒后,小喜简单地为她擦了身,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我又欠你一条命了。”东阳公主于秦上元道。
“欠我命的人多着呢,你到不算是最多的那一个。”秦上元知道东阳公主在历经大难之后,心中定然敏感脆弱,她这一生太过悲苦,秦上元怜惜她,不想使她再度平添亏欠。
“下次,不要再救我了。”东阳公主平静地笑道。
秦上元用厚实的斗篷将东阳公主瘦弱的身子裹住“成,但是要看我心情。”
“若是心情不好我便救,若是心情好,我也救。”谁也左右不了秦上元,包括她夫君澹台不言。
澹台小喜知晓秦上元的秉性,便岔开话语道“往后,我便留在这陪你,直到你调理好身子。”
“不必。”东阳公主冷冷地道“你已然仁至义尽,明日便出去吧。”
小喜被东阳公主这一句话噎住了,她贝齿轻咬下唇颇为委屈地轻声道“若是仁至义尽,便是你生产过后,头也不回地就走,何必要冒险带着嫂嫂进来救你的命。”
若是东阳公主年少时的秉性,大抵会同小喜回嘴,就在秦上元即将要开口圆场时,听到东阳公主轻声道“下次不必这般费心,我本就是澹台家的仇人,你们何必以德报怨呢?”
“我死了,乃是皆大欢喜之事,你们大仇得报,我也不再受生离之苦。”
她平静的诉说着,仿若置身事外,再说着别人的事情。
秦上元刹那恍惚,她仍记得曾经的东阳公主,是会为了一些琐碎的小事而哭泣的人,可现在,如此委屈却平静,好似她的眼泪,都随着过往流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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