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我亲自将仲忧送出城,返回到将军府上时,百里肆正跪坐在屋内的榻上等着我。
我从容地走进屋,跪坐于他面前开口打趣道“怎地,今日舍得离开了你那屋内藏娇,跑来我这里赏雪?”
百里肆没有说话,从案下拿出两坛酒来。
我抱着肩膀,倚着凭几看着他。
他垂着眸子不看我,神情也毫无波澜。
“你这是要请我喝酒?”我笑道。
“不过是农户所酿的烈酒,冬日喝着暖身。”他开口说道。
我眨了眨双眼,勾着嘴笑了起来,而后伸手去拿酒坛,却被百里肆抢了先。
他拿起其中一坛递给我道“这酒入口虽烈,可后劲并不大,公主可以多喝些。”
我接过酒坛仔细端详了一番,道“不如你陪我喝啊,自己一个人,就算是琼浆玉液也难以下咽呢。”
百里肆点了点头,十分乖巧地拿起另一个酒坛饮了一大口。
我歪着头,看他的眼下已经瘀黑,仿佛是许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一般。
“只喝酒,多无聊,不如一同去外面赏雪如何?”我打开酒坛,闻了闻,却没有喝。
百里肆擦了擦嘴角,点点头说好。
我同百里肆走到院子中,但见院子内的雪已经被人清理干净了,于是我便建议坐上屋顶去赏屋外的雪。
百里肆担心我会暴露,再被暴民发现,朝我砸石子,有些不情愿。
于是我装出扫兴地模样,放下酒坛就要走。
他连忙拉住了我,转换成柔和的语气问我要怎么上去。
我接过他手里的酒,对他道“我身体还没怎么恢复,暂时还爬不了这么高,不如你抱我上去如何?”
百里肆迟疑了片刻,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我手上的两坛酒。
“走啦,就当做是允我疯这最后一次吧。”我挎着他的肩膀,言笑晏晏地看着他。
许是烈酒入喉的关系,我忽然觉得百里肆的脸有些红了。
他将我抱了起来,僵硬着身子一跃而上。
待两人坐稳于屋顶后,我将手中的酒坛递给了他。
“这是我的?”他迟疑了片刻。
我笑了笑,将另一坛酒给他“要不,你喝我的?”
他摇了摇头,便接下了我最开始给他的那一坛酒。
我坐在屋顶上,饮了一口坛中酒,**辣的感觉穿喉而过,一直暖道心间去。
潼安城中的国人已经熬得没了灯油,大都是砍了家中木质家具在院子内焚烧取暖。
“再这样下去,怕是我们也要开始砍北郭将军的床了。”我笑道。
“公主可会怨我?”他问道。
我转过头看着他笑道“我为何要怨你?”
“是我过于轻信人,才将兵符交出去,如若那时我不交……”
“那也不是你的错。”我打断他。
“我为何不怨别有用心的人,而偏怨一个自始至终都忠贞于我的人呢?”我心里闷的难受,便又饮了一口。
百里肆见此,也举起酒坛饮了一口。
“总要想个办法将兵符要回来,这样你才能洗脱叛国的嫌疑。”我淡淡地说道。
“我只要不是判了公主的国,其他人的,我无所谓。”百里肆再次饮了一口酒道。
我能明白百里肆话中之意,虽然内心感动,可过多的却是担忧。
如若是妫燎,我怕就算百里肆将兵符呈于他面前,他也会想尽办法至百里肆于死地。
此时,城南处,忽地滚起阵阵浓烟,随着浓烟而起的,还有冲天的火光。
百里肆站起身,望着城南大叫道“不好,那是守城军的大营。”
我不紧不慢地起身道“看到了,只不过这火花烧的不太好看,都告诉北郭将军要加一些狼粪进去的,这样浓烟滚滚才会被楚军看到不是?”
百里肆回首惊恐地看着我,认为我应当是喝了假酒,把脑子给喝傻了。
少时,他身子虚晃了一下,一脸惊慌地看着我。
“你这人,平时看起来挺聪明的,偏生骗人的时候,总会让我看穿呢。”我笑着拉住他的手臂,让已经感受到晕眩的他倚靠着我。
“你……,你换了酒?”他不甘心地问道。
我点点头,拿过他手上的那坛酒,从屋顶上丢了下去“你这酒里的放的太多了,一打开我就闻到了,想要用药来弄晕我,可没那么容易。”
这就是我为何要提出要去屋顶上喝酒的原因,早在他抱着我跃上屋顶时,我已经将两坛酒交换了。
“妫翼,这是第二次了。”百里肆靠着我的身子,倒了下去。
“放心,不会再有第三次了。”我将手里的酒坛扔了出去,稳稳地接住了他。
我知道,他是要将我迷晕,而后同仲忧一般,暗自地将我送出潼安城去。
以前,在圣安之时,是他一直在保护着我,现在,我想换一换,毕竟我不能总欠一个人的情。
“公主,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南营点了。”北郭将军飞身而上,从我怀中接过了百里肆。
“将他交给莘娇阳便可。”早于前日,莘娇阳来送饭之时,我便与她说了,尽快寻到出城逃亡的车马。现今陈国妫燎不容他,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围追堵截,取他性命。
不如将百里肆带回安阳紾尚阁,他是九州贤士,想来紾尚阁的掌司师尊必会庇护他。
北郭将军扛起百里肆,才要飞身而下,忽地身形一顿道“公主可还有要与百里肆说的吗?”
我擦了擦眼角的泪道“劳烦转告莘娇阳,待百里肆醒后,让他寻到星谷关的兵符再来见我,否则只配自缢。”
潼安城南军营起火之后,北郭将军府紧跟着起火,浓烟滚滚,火光直冲云霄
两处起火点,均是声势浩大地从夜半烧到了凌晨,才逐渐熄灭。
北郭将军将我安置在潼安城郡守的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