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照得城中连接一片的白色屋顶熠熠生辉。
孟昱穿一身荼白织锦罗衫,里头是平素纹墨兰裤子,尽管手里飞快地摇着折扇,额头仍隐隐沁出汗珠。
这几日周婉琴身子越发不好。大夫每日过来看视,药方换了好几副,却始终不见起色。
这回来的是王宫里的御医。
只听他字斟句酌地对孟昱说:“病势是有些沉了。将军是中原人,自是比小人更了解医者医得了病,医不了命。”
孟昱一听,眉头皱得更紧。望楼到底不比京城,药物短缺不说,大夫也少了许多。若是婉琴真有三长两短,焉知不是自己执意要来望楼导致。
“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总之这些时日劳烦先生了。我还要进去看看贱内,恕不能远送。”
“将军客气。”
那御医便出去了。走到二门边时看见门外站了些王宫来的人。为首的一个是内廷总管乃答,正低头同问剑说话。
因这些人他都熟识,便上前行礼招呼。
乃答看见他,便问:“供奉也在?可是要回宫里?”
御医摇摇手:“要回家一趟。”
问剑在一旁,只行个礼,就进内院去了。
御医揣测无论乃答来找孟将军,还是奉大王之命而来,自都己不便在此搅扰,略寒暄两句便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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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昱尚在周婉琴屋内。一架翠竹屏风,看得人满眼生碧。屏风后面悄无声息。他不禁压低了声音,问珍珠:“夫人用了饭不曾?现今是歇下了?”
刚来望楼时,珍珠还是十三四的小丫鬟,做不了精细活,如今也大了,尤其是琥珀出去嫁人以后,周婉琴身边一应事项倒是她负责的多。
她亦悄声回道:“这几日夫人都说胃口不好,今儿早起还是不肯吃东西。奴婢好说歹说劝了一回才喝了点粥。后来熬了药,奴婢劝说不吃东西直接喝药只怕伤胃,夫人才又用了点。喝了药,倒是好些,睡得沉稳。”
孟昱想着人最怕吃不进东西,便问:“夫人可提过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没有?”
珍珠迟疑地摇了摇头,蓦地一顿,又道:“噢,对了,昨晚林大娘来请安,与夫人说了会儿话,说到故乡江淮。夫人提了一句说小时候吃新鲜的笋,拌点香油就鲜得不得了。”
孟昱一听,倒勾起无限惆怅。他也是江淮长大,幼时一到春天,他母亲亦是常令人做了油焖新笋。可是莫说时气不对,便是现在有春笋,从江淮一路带来望楼,也早成了笋干了。
他只得无奈地嘱咐几句,正说话间,瞧见问剑在外头探头探脑。他待这头嘱咐完,才走出来问:“怎么了?”
问剑赶紧道:“乃答大人到了,说是奉大王口谕,有要紧事情请将军立即进宫一趟。”
乃答亲自来接,想必是极要紧了。
“拿衣裳来,你随我一同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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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光明殿倒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歌舞之声。
安士图负手在殿内来回踱步,一听见内侍进来通传,也不等孟昱进来,就迎了出去。
孟昱见状,知有要事,双手作揖,加快几步,走到安士图近前,忙问:“何事如此紧急?”
安士图紧紧携了他的手,屏退左右,才肃容道:“你我是相识数十年的故人了,我有今日之王位亦仗你昔日之功。望楼子民就同你的子民一般。”
“大王言重,孟某是我朝使臣,所作所为都是为两国交好。不知是否国内遇到什么棘手的事?”这一年风调雨顺,并无天灾人祸,孟昱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突变让安士图担忧至此。
“你也知自新帝登基以来,尤其是你驻守望楼之后,两国贸易通商更加频繁。今岁又有太子亲自督商,我大半国民连粮食都不种了,与贵国交换了丝绸、茶叶,又拿去别国贸易。”
“贸易才能富民,大王有何担忧之处?”
“你不知道!”安士图显然有些吃惊。他一得知这消息,便认定孟昱亦知晓。他不在自己面前提起多半是不愿自己因此不安。他双眼往下一扫,嘿嘿一笑:“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国虽远在西边,但既要与贵国做生意,又有大半子民生计系于此,寡人怎能不尽量多掌握些消息?”
孟昱想安士图要是在京城没有耳目消息才是怪事,因此笑道:“大王运筹帷幄。但未知是何消息让大王如此担忧?”
安士图又看了孟昱一眼,见他神情确实不像作假,便道“今儿一早来的消息,太子已经不督商了,仍由户部办理。”
孟昱听着,一边思索,一边迅速扫了一眼安士图,见他眉头已经不自觉地紧皱,眉间几道皱纹像刀刻上去的一般。
他懂安士图的意思。太子乃一国储君,太子亲自过问的政事受重视程度自然远胜过户部管理。而且突然换人,若是人的原因还好,管他是否太子出事,总归是他国之事,就怕是通商之事出了变故。一旦通商停止,望楼过半子民以何为生?民不聊生,安士图的王位又如何坐得稳?
孟昱略想了想,清咳一声,从容道:“大王也太多虑了些。不是我夸口,我朝毕竟地大物博,朝中一日事务只恐抵得上望楼一年。通商之事在我朝虽则也重要,但并非最重要之事。太子乃储君,将来要登基为帝,掌二十州数万民,怎能只熟知通商一事?自是历练过后又去主管其他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