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省接到将孟昱、魏松交由京兆尹衙门审理的旨意以后,当即有人写了便条带到集思殿。
宋扬灵扫了一眼杜青的名字,深感棘手。任京兆尹者,她自然略知一二。这杜青年纪不大,才三十多岁。世家子弟,与自己一系素无往来。其结交者多为世家贵族。
而宋扬灵开科取士之后已深为世家大族非议。虽然借罢免米丞相扫除了一些障碍,毕竟没有彻底清除旧贵族势力。也不知这杜青在此事上到底有何取舍。
莫若找一个中间人探明其态度。
她思来想去,一时想不到合适人选。她能掌握朝政,一来依靠孟昱一系武将支持;拥戴她的文臣则多为科举出身。世家大族一系自来在她打击控制之中,此刻又有谁愿意为之奔走?
她想了一回,叫来槐庄,吩咐她:“即刻派人出宫传旨,宣蔡文叔、陈慕庭、李思来、陈绍礼进宫。”
蔡文叔是御史中丞,在京多年,与各派系都熟络。况且监察百官,有实权在手。如今正为宰相之位奔走,要他同杜青说项,一来身份地位够,二来正是他表忠心的时候。
陈慕庭是大理寺卿,李思来为刑部尚书,再加上陈绍礼,皆是孰知律例之人。若由他们为孟昱、魏松背书,于法理上才能站住脚。
这一次的事情说起来确实授人以柄。记得当时魏松送树进宫的时候,她就曾提醒过,千万不可再行此等事情。现在想来,当时不应该收下这树的。
宋扬灵坐在榻上。身旁高几上的茶早已凉掉。身后屏风上一只凤凰,立于青山上,俯视河川。神态平和,却难掩傲骨。
倘若真无法全身而退,那就只能蜥蜴断尾。只是这尾,要牺牲谁?
她微微后靠,倚在软垫上。双目微阖,隐有疲倦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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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一下朝,孟昱便心急火燎地回府。刚进门,龚洗尘还不知朝堂上发生了何事,迎上来说西京那边来了回信,“是关于陈大人的。”
孟昱接过信,不急着看,一把掖进袖中,道:“你立刻将李猛请来。”又简略将杜收美弹劾一事说了一遍。
龚洗尘跟孟昱日久,自然知道轻重。不及多言,便出府去请李猛。
当日护送古树一事是他交由李猛督办。眼下当务之急便是二人对出一套说法。
孟昱转身进书房等待。他坐在常坐的圈椅上,虽然因为弹劾之事心烦意乱,还是按捺住万千思绪,展信
信上说,陈父为西京人氏,颇有文名,无奈科举不力。后经人推荐去京城一富户为西席。等再回西京时,便带回了陈母。其为富户家中丫鬟。据说因二人有了首尾,双双被打发出来。回到西京之后,陈父卖字为生,陈母帮人洗衣。日子也颇过得去。不料后来陈父一病归西,家中日子陡然艰难。陈母又不是十分耐得了清贫的,失意艰难之下,时常打骂陈绍礼解气。索性陈绍礼有出息,仅凭家里父亲留下的书籍也能蟾宫折桂。而且十分孝顺,为官之后对其母依然千依百顺。
孟昱看了一遍,忍不住想起当时魏松所说陈绍礼去韩国公府守岁一事。难道陈母就是韩国公府的婢女?若是如此,两家便有渊源。但一个下人之子,就算已经身居高位,能成为堂堂国公府的座上宾?
他沉思了一阵,将信折好,压在一摞书籍下。
只可惜现在已经无暇打听。
等了约莫有一个时辰,终于听见外头响起脚步声。他急忙开门道:“可算来了。”
不料外头站着的却是面色惶急的管家:“京兆尹大人来了……还带了些衙役。”
孟昱一时还没想到这案件已经由京兆尹衙门接手,一边猜疑,一边往外走。
杜青倒也不曾造次,站在中庭规规矩矩等候。一见孟昱出来,笑意宴宴,客气得紧:“只因圣旨下来,叫下官接手案件。下官也是无可奈何。还请将军走一趟,在我衙门里暂时委屈几天。”
话说得漂亮,却是要带走关押的意思。
没想到这案件没去皇城司,也没去刑部、大理寺,倒落进了京兆尹手里。孟昱脑中一时转过无数念头。圣旨必是刚到不久,京兆尹已然亲自登门拿人,分明是不留情面严查到底的意思。
他正要说话,一眼瞥见龚洗尘从影壁后转出来,见到庭中站满衙役,脚步一顿。便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下去,只道:“既如此,我随你走一趟便是。只是家中事务,总要同内人交代几句。”说着,朝不远处的龚洗尘使了个眼色。
杜青料想以孟昱身份地位,绝不至于畏罪潜逃。便是去后宅交代一番,又能济得何事?当即客客气气道:“将军但去便是,下官在此等候。”
孟昱一拱手,便转身向里。
龚洗尘见状,亦绕到去往后院。
两人在二门边上碰头。
孟昱一见龚洗尘脸色便知事情不顺,问:“没见到李猛?”
龚洗尘点头:“已经被衙役带走了。”
孟昱一听登时心下一沉,他们既然连李猛牵涉其中都已得知,想必将事情前因后果知晓得十分清楚,也是下定决心要借机大做文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