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那孟家小子,”蒂蜜罗娜离开之后,匈奴人便明显散漫起来,一个卫士便笑道,“不知道你是走了什么运道,怎么无论是阿蒂阏氏,还是左谷蠡王,都特别看重你?”声音放肆,带着一丝对汉人特有的不屑
张嫣没有说话,举起篝火上的烤鱼,从鱼背上撕了一块下来,放在唇边,斯的咬了一口
烤鱼的清香飘出来,这些匈奴人都是草原牧民出身,日常吃的不过是用祖传手法烤制的牛羊腿,何尝尝过这样的美味,不由都偷偷咽了口口水
东山之,渠鸻张弓搭箭,射了一只狍子,正想着能见的野物实在太少,是否往偏僻的林间走一走,忽见蒂蜜罗娜身边的亲卫匆匆赶过来,眉心一皱,唤过来问道,“怎么了?”
“禀左谷蠡王,”亲卫眼角有点抽搐,但还是按女主人的意思禀道,“我家阏氏身边的雪狼走失了……”
“小白?”渠鸻有些意外
雪狼小白是蒂蜜罗娜九岁起便养在身边的宠物,虽然渠鸻与之有些不太对盘,但心实也喜欢它的神骏,兼且知道小白在妹妹心的地位本待不理,终究放心不下,勒马回转,“我去那边看看”
“左谷蠡王,”侍从讶然道,“可是这狩猎?”
“……没关系反正也已经有了这么多猎物了”
东山之,樊伉正追着一只野猪的时候,不远处山林之间,一道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樊伉眼尖,道,“那是什么?”
“是一只狼”身边的随从惊叹道,“这时节,居然能在山里遇见狼还是一只——”少见的雪狼
那白狼在不远处停下来,回头向这边望了一眼,体型矫健,身体流线优美一双眼眸带着十分的灵气
“真是一只漂亮的小东西”众人屏声敛气
樊伉亦大为心动,挥手吩咐道,“悄悄的缀过去”
今日只要猎得这只雪狐,与匈奴的较量便不会算输场了
“诺”
白狼伸展了一下前蹄,回头再度向众人方向望了一眼,眸光一闪,仿佛是会通灵一般,在樊伉张弓搭箭,即将放手的时候,倏的一下跃起,很快的就要不见踪迹
樊伉急急喝道,“追”
——若这烤鱼是这汉家小子烤的,只怕这些匈奴卫士早就上来抢了但这却是之前阏氏亲手烤制,蒂蜜罗娜在匈奴人心威信颇高,给卫士们十个胆子,也不敢乱来
张嫣笑吟吟的瞧着面前这玉溪水,忽道,“这条溪水里面鱼倒是不少”
“小子,”一个匈奴人忽然唤道,声音粗嘎,“你会不会烤鱼?”
一排烤鱼在火堆上烤着,张嫣用刷子的将各种调料刷在每条鱼的身上,动作仔细而认真匈奴人看的叹为观止,忍不住悄悄道,“你还别说,这汉人在烹调上还真的颇有一手”
“是啊,我们也常烤牛羊肉,就没有这么考究”
“切,你的烤肉味道怎么可以与这个比?”
……
“哎,小子,好了没有?”
“好了”张嫣扬起头来,抿唇微笑道,“可以尝了”
当最后一个匈奴人瞪大眼睛不甘的倒在地上,张嫣冷哼了一声,压了压鬓角,转身向句注山的方向奔去
当她抱定了为刘盈引开云城下匈奴楼烦王的心思的时候,便用曼陀罗制成无色无味的,将它掺在斟给刘盈引用的那一爵桃花酒,让刘盈无力阻止自己的行为桃花酒所需的并不多,剩下的药没有用完,便在离开云城的时候隐秘带在了身边
——鱼是匈奴人就地在玉溪浅水里抓的,调料是之前蒂蜜罗娜用过且她亲自品尝的匈奴人只怕在最后倒下之前都没有想明白,她是如何动了手脚他们猜不到,她只是将涂在了刷鱼的刷子上而已
张嫣头也不回的在山路上疾行
句注山绵延在太原郡和雁门郡的边境,山线颇长,没有当地向导的指引,匈奴人绝对不会清楚里头的情景
她手上有一把防身的匕,只要不是遇到了群狼和过于凶猛的野兽,都有周旋之力
蒂蜜罗娜的用心一定不良,却也给了她一个时间上的空当
她只要在这个空当走出一段距离,并且隐秘躲藏起来待汉匈议和之后,匈奴终将退兵到时候她再出来,或是寻孟观,或是求助张偕,终究能够回到长安去
只要,她的运气不错
若她的运气不错的话
“吼——”一声震撼山林的兽吼从身畔传来
张嫣握紧手匕,愕然的望着从枯黄的大树后面踱出来的一只老虎,心微微绝望
……
怎么会有老虎?
……
老虎闻到了生人的气息,偏了偏头,向张嫣的方向望过来兽类的眼眸不会分辨人世间的贵贱美丑,无论是大汉的皇后,还是街头的乞儿,是俊美的少年,还是丑陋的女子,在它眼,都不过是一餐可以果腹的食物
张嫣一时间脑海什么都无法想起,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老虎一步步的向她走过来
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莫非,自己没有死在匈奴,却在这句注山不知名的地方葬身虎腹不成?
舅舅,对不住,我终究无法守住对你的诺言,平安的回到你的身边
恍惚间,她觉得这只老虎一步步的逼近,她似乎都可以闻到它行走带起的腥风,一只箭矢从天外飞来,带着十足的劲力和精确的准头,射入老虎的颈项
老虎痛极而呼,双爪剪起,险些拂到张嫣的脸颊,渠鸻从背后赶过来,抱住张嫣往身后丢去,同时抽出腰间弯刀,“嗤”的一声,捅入了老虎的腹部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从血泊走出来,对着张嫣吼道话还没有说完,张嫣坐在地上,惊觉自己再一次险死还生,哇的一声,竟是掩面哭了
渠鸻愕然,哭笑不得道,“好了,别哭了”
雪狼轻巧的跃过转角之处,在下一个瞬间,身影隐没于山林之
樊伉独身一人追上来,缀到了雪狼的一点小小尾巴,他没有追下去,却停住脚步,看着不远处山壁之旁那儿有一头猛虎虎被人射杀在地,在它满目血污的一旁,男子身材高大,正是两个时辰前与自己分手的匈奴左谷蠡王渠鸻
侍从奉上来一件大氅,他没有自己穿上,却将它盖在了身边少年的身上
张嫣方哭了一声,便想起来,自己的面上涂了粟米汁,不能晕染,连忙拭了泪,转过身来,却被一股热熏气息包围,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那件相对于自己身材太过宽大的大氅包裹的严严实实
渠鸻哈哈大笑,一把将她抱起,勒了勒她的腰身,问道,“小子,你真的有十六岁了么?瞧瞧你瘦的,我们匈奴人,十岁的男孩子都比你健壮”
山坳转角之处,樊伉放松了手上握弓的力道,微微眯了眯眼睛
少年背对着他而立,看不清容貌,背影却极为熟悉
“放我下来”张嫣放声尖叫
“有什么关系?”渠鸻不在意笑道,“等回了雄渠,我亲自教你骑射遇见一只老虎算什么,到时候你便是连百十只老虎,都能应付的来”
他回身吩咐道,“将这只老虎的尸身拖回去”
张嫣浑身僵硬,任由渠鸻抱着自己,向一旁的骏马走去
女子就是女子,怎么扮都不可能真的像男人而她之所以在匈奴军营扮了这么久男装,都没有被人觉,一是因为匈奴人固有认为大多汉人男子柔弱;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秋冬之日天气寒冷,身上衣裳厚实宽松,足够掩盖女子曲线
平心而论,渠鸻的拥抱,并不带有一丝暧昧痕迹但她生怕挣扎之间,让自己的女儿身露出痕迹,只得不敢动弹,伏在渠鸻的胸膛之,让他将自己抱到马前,放上骏马
北地的秋风呼呼的刮着,带着凋零的落叶,飘飘悬悬落在地上,樊伉一直保持沉默,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
“侯爷,”身后的随从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可追到那只雪狼了?”
“没有”樊伉道,转身回走,“回去了”
这一日的狩猎,渠鸻打到了一只成年雄虎,舞阳侯樊伉却也猎到了一只熊瞎子,最终算起来,两人算是持平
两天后,樊伉向匈奴的左谷蠡王渠鸻和阏氏蒂蜜罗娜提出了辞行
“与侯爷初次见面,”蒂蜜罗娜嫣然笑道,“侯爷不多留些时日么?”
“不了”舞阳侯樊伉清冷的答道,“与贵国议和任务已了,伉这便打算回长安向天子复命了”
很少尝试三线同时写作,不知道会不会显得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