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盈为这样的光华所诱惑,移不开目光,依稀不知自己应答了些什么,耳边听得张嫣续道,“……征军制实行已久,不是一时半会之间能够彻底改变的。我的意思,募军暂时在北地数郡实行,并且在长安设一支募军,不需要多少多的人数,只需要保证绝对的精锐,而这支军队,你一定要确保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不能给任何旁人控制的可能性……怎么了?”
“没什么。”刘盈微微一笑,收回了目光。
刘盈颇觉玩味。
他发现一个事情。张嫣排斥他身为夫婿的身份,却对“吕御史”的官方身份保持一定程度的尊敬,且臣服于吕御史身后自己作为大汉天子的皇权。最重要的是,她对曾经的刘盈舅舅有着极度程度的尊敬维护与好感。
他怅然的想,这是不是一个怪圈?
当他只愿意将她当做外甥女的时候,她站在自己身后,用一种单纯而深刻的爱,执着的爱着自己;当他想要低下身子做她的男人,她却已经退了回去,只愿意做自己的臣民和外甥女。
他们总是在错过彼此。
那支设在长安三辅的募军,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吧?
阿嫣,你在嘴上说着我们再不相识的话,但在心里头,总还是惦念着我的。
刘盈心头欣慰,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辛苦和徒劳,也就都有了意义,若有所思道,“若募军开始实行,征军就要收缩了吧。”
“是的。”张嫣颔首,“整个大汉维持的军队当是一个上下浮动的常量。若是少了,可能无法保证地方安全;多了则徒耗民力。且浪费大笔的军费。当募军达到了一定的规模,征军自然当相应收缩。
但征军实行了多年,自有它的道理。每个大汉成年男子都有一年“戍卒”和一年“卫卒”,有些人家境贫苦,甘愿服兵役;但那些家境宽敞的人家,只怕更愿意花钱免去劳役的。你不妨考虑一下,按着每年所需募军数,算一算能空出的征军空额,将这些空额分配到各郡,让富民以钱代役。如此一来,募军的军费也就有了着落了。”
“大善。”刘盈击节赞叹。
张嫣的这个主意,不仅填补了骤然实行募军制的漏洞。同时不至于造成军源短缺,还机动灵活,极具可操作性,很见高明。若能实行,则朝廷。百姓,募军都能受益,端的是刀切豆腐,两面光。
“阿嫣——”他望向少女的眸光明亮。
“嗯?”张嫣微微得意之下,靥上染了笑意,梨涡隐现。眉眼舒扬,美丽的仿佛三月春光。
刘盈如受蛊惑,目光痴迷。轻声道,“其实,你是喜欢这样的生活的,是么?”
笑意渐渐收起来,张嫣防备着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懂的——阿嫣,你聪明。敏慧,有着女子难得一见的政治国事的敏锐见解,”刘盈不顾张嫣的回避,想要揭开她想要隐藏的面纱,望到她的心灵深处,话语仿如剖析,“而且,其实,你很喜欢这种在政事中进言的感觉,它会让你觉得对大汉起到了好的作用,得到一种成就感。阿嫣,你不必不敢承认这一点。”
“阿嫣,”他垂下身去,欺近少女,将声音放软,“跟我回去好不好?”
“你应该知道,只有在我身边,你才能够实现你的所有想法,同时,将你的智慧应用的淋漓尽致。若你真的隐姓埋名做一个民女,这些事情,就会离你很遥远。你所有的聪明才智理想抱负,将都会掩埋在黄土白沙之中。百年之后,回望的时候,是否会觉得太过可惜?”
“自作多情。”
怒火直冲张嫣的脑海,尖声驳斥,“你以为我是骊姬还是芈八子?从前的我,之所以愿意将自己的心力花在那些有的没的事情上,不过是因为,我爱你,才愿意因为你进而爱这个大汉。否则,我一介闺阁女子,难道不愿意天天调香弄脂、煮酒烹茶,过自己的悠闲日子。如今,我既然已经决意放弃你,难道还能眷恋那些不能吃不能用的禄蠹?”
她又气又怒,还带了一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委屈。退后一步,头微微低下来,带着一点凄凉的语调,“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我也不想知道。对我而言,我们的情分,在长乐宫那一夜就已经结束了。你还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的好。
——关于募军的事情,民女能说的,刚才都已经说完了。想来大人公事繁忙,民女就不继续打扰了,就此告退。”
“阿嫣。”刘盈恳声唤她。
“吕大人,”张嫣回头,回望他的一双杏核眼眸中,黑白分明,“这儿没有你的阿嫣。”
刘盈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叹道,“你若生气了,我道歉就是。只是,”他面色微微沉下来,“我看那个闵若心术不正,你日后不要和他再来往了。”
张嫣挑眉,“我与谁有来往,吕大人似乎管不着吧?”
“阿嫣,不要赌气,我是认真的。”刘盈无奈抚额,道,“男人对男人才瞧的最分明,闵若对你有淑女之思,这些日子我也私下里查了下,闵家在沙南素来风行霸道,他又是家中嫡幼子,骄惯桀骜,这样的人,你沾惹上,没有好处,你若是想要香料,长安乃京城,什么样的香料没有?何必非要和他打交道。”
“我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张嫣哼了一声,答道,“吕大人还是顾好自己的好,民女告退。”
回到家的时候,青葵捧着香合子迎出来,“大娘子看看,可满意?”双眸喜滋滋的,单纯明亮。
张嫣的心情便好转起来,打开香合子,香粉被模压成片香。叠放于合中。伸手捻了一片,形状完整,弥出一份芬香而清涩的气息,点点头赞道,“青葵,你这收尾的功夫可以出师了。”
青葵的眸中便透出喜悦来,矜持道,“不敢当娘子夸赞。”
紫陶深腹圈足荷叶香炉吞吐着熏香气息,芬芳而青涩。
“本来以为淑君不过是玩笑罢了,”赵覃把玩着手中的香合子。“不想你真的做出了香来。劳烦淑君了。”
张嫣嫣然,“瞧表哥这话说的,我既然应允了送你。又怎么会反悔?”
“如此说,是我错怪淑君妹妹了。多谢妹妹赠香。咦,不对,这香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