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 一八六:君臣(1 / 2)

大汉嫣华 柳寄江 2626 字 2022-09-22

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 一八六:君臣

刘盈淡淡微笑,“你刚刚提起的募军制?”

“正是。”

“这新军制才是臣这次来沙南参见陛下所为的正事。臣本已经写了奏折上行到长安的,如今听说陛下亲来了沙南,这才过来拜见,并将此事呈于圣听。”

张偕慷慨激昂的陈说,“大汉一直实行的是从先秦传承而定的征兵制:百姓到了一定年纪便征为军人,同时边境各郡维持一支一定数量的军队。这些年,边郡军队的战斗力一直积弱,且在与匈奴对战时处在下风。大汉天下初定,先帝不得已,以长公主和亲匈奴,匈奴这才减少了侵扰汉边境的次数。此后,又有楚国公主和亲事,维持了几年清净。——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他的声音忽然高亢起来,“总不能我大汉毎隔几年,就送一个公主去匈奴吧?”

从长安到龙城的路上,一路是和亲公主的血与泪。将娇弱美丽的宗室女子送往野蛮而落后的匈奴,是这位和亲的公主的惨痛人生,何尝又不是整个大汉的耻辱?

他被张偕的热血所感染,袖中掩起的握拳上现出青筋。

他闭了闭眼,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的。

先帝决意和亲的那一阵子,平静而豁达;而他继承皇位之后,为匈奴所逼,再度和亲的时候,只觉得平生大恨,莫过于此。但凡大汉血性男儿,此后当秣兵厉马,踏平匈奴方能血平此恨。

只是。后来,做了这些年的皇帝,对大汉一应军政国情通透洞然,知道了民生多艰,一战难求,岁月磨砺的自己沉稳下来,回望从前,发现自己成为了父皇当年的样子,有些无奈,又有些满足。

做皇帝。就是这样子吧。

刘盈沉吟,忽然问张偕,“阿嫣怎么说?”

张偕便呆了一呆。硬生生的将家国天下的豪情转折成了儿女情长的沉湎,

“张皇后实是睿才。当初,她在雁门养病的时候,正逢我对边军积弱愁眉不展。有一次和我说话,听了我的心中忧虑。想了半日之后,便跟我提出了募军。”

刘盈的面容用手轻敲案面,面容也变的严肃了起来。

大汉如今实行的征兵制,男子到了二十岁达到“傅”龄,在本郡先做一年“车骑材官卒”(郡国兵),获得必要的军事技能。便成为国家预备兵。日后根据需要,或者征发“戍卒”,在类似云中这样的边塞当一年边塞兵;或者当一年“卫卒”。上京服役。结束之后,每年还需在家乡服一个月“更卒”劳役。

征兵制曾经在大汉初年很好的完成了它的作用,成为刘邦对峙西楚霸王项羽并最后取胜的坚实基础。只是,在大汉建立十多年后,它的弊端也渐渐显露出来:

征兵而来的边塞军来自全国各地。良莠不齐,短短一年的军事训练显然并不能将一群农夫变成一个强战斗力的军队。与马上长大的匈奴人相对,极为弱势。

而张嫣提出的所谓募军,却是从征兵的窠臼中跳出来,另选募年轻强健的百姓,重新成立一支军队。

不同于只服役一年的征兵,这支军队是长期专职军队。将得到更多更专业的军事训练,从根本上提升战斗力,从而将大汉从对抗匈奴的疲态中解救出来。长此以往,更是有一定的可能能打开一个新的局面。

他做了七年的皇帝,对大汉一应军政制度都极其了解长短之处,自然听得出募兵制的好处,不由问道,“这真是阿嫣的主意?”

“自然。”张偕颔首。“此制锐意大胆,单凭这个军制,皇后娘娘的确无愧于敏慧二字。”

募军本身,并不是一个复杂工巧的概念。但是,在张嫣提出之前,没有一个人在朝堂上提出,缺乏的,究竟是洞悉的智慧,还是打破旧制陈规的勇气?

“这募军一事,若能真正实行,的确有莫大的好处。”刘盈将事情前后想了一遍,“只是,变征兵为募兵,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其中章程,需要从长计议。”

“陛下说的是。”张偕笑着递上一份奏折,“自月前皇后娘娘提出募兵制之后,这些日子,我仔细思虑,拟了一份奏折,已经送去了长安,这一份是副本。”

刘盈接过奏折打开,正要观看,管升匆匆进来,在刘盈耳边禀道,“主子,许欢刚刚传来消息,夫人出门了。”

张嫣刚出了沙南城东门不久,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踏踏马蹄声,柳眉微微颦起,回头相望,果见是刘盈带了身边侍从跟在身后。

“大娘子,”小刀不悦抱怨道,“这群人怎么又跟着我们,我去把他们赶开去吧。”

“怎么赶?”张嫣唇角噙起一抹冷笑,“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到时候人家说,这条路又不是咱们家开的,他们自想出城,难道不行么?你能说什么?——咱们还是自走自的吧。”

她答应了为赵覃制一品熏香,整理起来,才发现缺了其中最重要的一味主料——百年分的桦树皮。制香之道上,最重的是一种感觉,对于香料的年份,品质都有着严格的要求,不是轻易托旁人代劳能够办的成的。只得自己亲自出门,才给了刘盈追过来见自己的机会。

郎卫所乘的都是骏马,出了城门,很快就缀上了张嫣的脚程,在五十丈开外的时候,不动声色的缓下来,刘盈独自骑着飞云上来,在张嫣身后三步处停下,唤道,“阿嫣。”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欣喜与想念。

张嫣哼了一声,淡淡道,“吕郎君,好巧,你也来东城啊?”

刘盈苦笑。

看起来,阿嫣的气到现在还没有消呢。

“你明知道,”他深深的凝望着近处这张熟悉娇美的容颜。低声下气,“我是为你来的。”

“吕郎君这是什么意思?”

张嫣沉下了脸,“我们不过是沙南城中有过两面之缘的邻居罢了,其他的话,我不想听。”

东山之上,山路曲折盘旋而上,草木丛生。张嫣沿山路而上,见了中意的香草,便停下来,用铁小心连根带土的挖掘。置在背篓之中。回过头来,见刘盈正侯在她身后。

他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不近不远。也不开口和她说话,只是用目光凝望着动静皆宜的她,沉静而又温柔。

“姓吕的,”小刀终于忍耐不住,跳起来。“你听不懂话么?我家大娘子都说不认识你了,你还跟在我们身后,想要干什么?”

刘盈面色一寒,小刀只觉得面前原来柔和的面孔骤然间凛冽起来,饶是他半大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霎时间也觉得背后冷汗都浸了出来。仿佛面前这个男子,在表象的温和之下,有着他所不能承受的威压。

“小刀。”张嫣急声斥道,声音带着浓重的斥责,和隐藏在其中的维护。

刘盈听明白了,收回目光,“沙南不过是个边陲小城。小厮亦缺乏礼义。”目光转回到少女身上,轻哼一声。“这次我看你的面子,放过他。若他不思悔改……”

话语中对自己的不屑,小刀听得明显,忍不住心火暴跳,却害怕连累到自家大娘子,勉强忍住了,去看张嫣,张嫣面色一阵淡淡的红,淡淡的白,横了他一眼,“对客人这般无礼,家里阿媪就是这么教你的么?”

那也是恶客自己越礼在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