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消逝,清晨的曙光驱散薄雾,一寸寸的照耀在整个人间,。
穿行于小院山石之间,许负将张嫣和蒂蜜罗娜送到门前,“此去后会大约无期。”她笑嘱,“两位去后还请各自珍重。”
“皇后姐姐,”小明娘拉着许负的手,仰脸道,“以后记得要来看明娘哦。”
张嫣失笑,弯下腰去摸了摸明娘的脸颊,忽发奇想,若是日后自己与刘盈终能成就恩爱眷侣,也生下一个小小的女儿,是否,也有如明娘这般可爱?
唔,她悚然自嘲,你要走的路还远着呢,说起来,自己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哪里学的会做人母亲?
“阿嫣,”蒂蜜罗娜拉着她的手,沿着渭水河向回走,忽然望着她问道,“有件事我昨天晚上想问你,见你睡着了就算了。我以为我们这样从后世穿越而来的女子,是不会愿意与人共夫的。我自个儿不看重爱情,那就算了。你呢?你虽深爱汉帝,难道能愿意忍受与其他女子共享一夫?”
张嫣回头去看,不远处,许负的庭院已经慢慢掩在雾色中,消隐了踪迹,空无一人,好像自己从来不曾在其中盘桓一夜。
她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凝肃道,“我从来不打算与人共享一夫。”
“从来没有。”
“呵呵。”蒂蜜罗娜笑道,“你不要告诉我,如今的未央宫没有别的妃嫔。”
张嫣摇摇头,温柔道,“彼此深爱而排他的爱情,是我的目的,而不是条件。”
“什么意思?”阿蒂不解。
张嫣嫣然道,“你也说了啊?这个世界自有他的规矩,习俗。和观念。我无法撼动,只好承认它,然后再徐徐图之。不要说我爱的那个人是皇帝,这个时代,哪个男人不视三妻四妾为正理。我的父亲所尚先帝长公主,是陛下的同胞亲姐,夫妻恩爱,但是他同样亦有不止一位姬妾,时人不以为忤。纵然我嫁的是其他的男子,也会面对这个问题。要多爱我。才能答应此后绝不纳妾以迎娶?汉世虽不如后世女子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我为大家女子,终究不可能时时泡在外面。从前与舅舅算亲近了吧。也不过是一个月见上三四次而已。”
“我不信一见钟情。感情,那是有的。但若无相互依伴的契机,也就没有进一步的可能。若一定要刘盈先答应不纳妾我才嫁,先不说在日后长长的岁月中他会不会后悔变卦,我们的年岁便也被蹉跎掉了。”
“而且。他毕竟是皇帝,皇帝不可能到了二十周岁还不立皇后的。如果当年我不嫁,那么,大汉依旧有那么多功臣贵族,功臣有他们的女儿,皇后不是非我不可。而我,却是非他不可。我嫁给他的时候才十三岁,你以为我不想再等几年。起码到十五六岁,可堪谈情的时候再嫁?等不得而已。毕竟,只有皇后才是皇帝的正妻。我若当年不嫁,则他必娶旁人,朝夕相处。未始不会与之生出感情。纵然没有,而日后我与他真的相爱到非卿不可的地步。若他已有旁的正妻,难道废之徒伤人感情?他又是心地仁慈之人,必不忍为之。”
“所以,”张嫣一扬下巴,“我既然已经认定了他,自然要先将皇后的位置占下来,然后,以妻子的身份,让他习惯我的陪伴,然后,爱我,不肯再垂顾他人。先让他许我唯一,然后再嫁。还是先嫁给他,然后在日后的岁月里让他爱我而懂我之意。三千弱水,只取一瓢。我以此心待他。亦要他以此心待我。从无变更。只是时世不同,于是方式变更而已。”
蒂蜜罗娜听的目眩神移,忽的一笑,拍了拍张嫣的脸叹道,“谁说阿嫣还是孩子的?其实,你的心里计量多的很,谁也没有你精明。”
“只是,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她鬼头鬼脑的凑近张嫣身边,悄悄咬耳朵道,“用春药色诱他?”
张嫣瞪了她一眼,脸颊微微泛红,低头道,“我考虑考虑。”
“呃——”阿蒂本是着意调侃,见张嫣真应了,反而反应不过来,过了一会儿方大笑拍掌道,“这才有意思么。阿嫣你不必怕,你这么美,不会有男人舍得拒绝的。”
“哦,阿蒂,”一个人忽然说道,“你说什么有意思呢?”
一行人从渭水河岸的芦苇之中走出来,为首一人玄衣毡帽,面貌精干而粗犷,唇上留着一撇胡须,负手而立,颇有不怒而威的气势。
阿蒂微微缩了缩肩膀,低声唤道,“冒顿。”
张嫣亦是陡然一怔。
在汉人的领地,无数北军军士沿着渭水河寻找失踪的少女,到最后,竟是一群匈奴人先寻到他们。
张嫣懊恼之余,不可否认的,心底竟轻轻舒了一口气。
她和罗蜜交情深厚是真,但她到底亦是大汉皇后。冒顿是如今匈奴的英主,蒂蜜罗娜更是拥有后世一些科技知识以及先进的眼光。都是匈奴不可替代的人物。如今胆子大到偷偷的潜入汉境,若是被擒。则匈奴必生内乱,日后大汉对付匈奴,便有事半功倍之效。
若是汉军先寻到自己,她要不要指认蒂蜜罗娜,并遣人在渭水河畔大肆搜捕冒顿一群人呢?
从离开许负的小屋之后,张嫣一直再犹豫。
若是出卖了蒂蜜罗娜,她也就背叛了这份友谊。但若真要她将这份秘密吞下,她是不是,也就背叛了自己作为皇后的责任,进而对不住深爱的刘盈?
她的犹豫还没有得到决断,却先遇见了冒顿一群人。
那么,至少,便不用她再做抉择。她所需要做的,只是,张嫣慢慢的不着痕迹的退到渭水河边。
——等一会儿,见机逃命便好。
“单于。”阿蒂行了一个匈奴礼。
冒顿点点头,也不问她这一夜之间究竟去了哪儿。让汉匈两方数千人马忙了整一夜都没有寻到踪迹,只是道,“这渭水河两岸有大量汉军集结。既然寻到阿蒂阏氏,咱们便不宜再多待。那边林子里栓着咱们的骏马,大家立刻回转匈奴。”
“诺。”
他扯唇微微笑笑,转面过来,迎着朝阳,望了一眼站在水湄之处的张嫣。
这一年,张嫣号称十四岁,因束着男子发式。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落在天生健壮的匈奴人手中,更是纤细瘦弱。但容貌夭好仿若春山。肌肤亦晶莹如玉。
冒顿微微惊艳,和颜问道,“这位小公子是谁家子弟?嗯,此处荒凉,可要我送你一程?”举步上前。
“不敢当。”张嫣嫣然笑了一声。“单于美意。在下不敢受之。”在冒顿离自己还有数丈远的时候,转身干净利落的第二次跳进渭水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