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丹汝出塞之后,吕后才将为鲁元担的心给放了回去。张嫣偶尔想着黄沙白云之下,那个如黑莲绽放羞怯单纯的女孩儿的境遇,不禁唏嘘怅惘。
这一日,张嫣在正房伺候着鲁元公主喝药,将空药碗放在秋华托着的食盘中,回过头来,道,“阿娘,我想着,我如今已经开始随着檀娘读书习字,阿侈阿寿两个也到了年纪,阿娘该给他们也请个师傅教导才是。”
鲁元公主怔了怔,一旁涂图忙笑着道,“哎哟,都怪奴婢,这段日子府里的事太多了,竟是忘记了这一茬子事。等过两天,奴婢便请了人进府教导两个小郎君。”
“这也不是什么急事,”张嫣笑道,“只要不要忘了就是了。嗯,他们是男孩子,我想着,除了读书的先生,最好再请一个从军中退下来的老人,教导着学些骑射,便也齐全了。”
鲁元公主若有所思的看着张嫣,微微笑起来,伸手在张嫣掌间写道,“阿嫣,你总算想明白了?我以为你不喜欢他们呢。”
张嫣沉默了一会儿,“我是不喜欢。不过我不喜欢的是他们的母亲,至于阿侈、阿寿,”她轻轻笑了笑,
“不过是两个孩子,能有什么错?既然如今已经在侯府里了,自然,该给他们的待遇,还是要给的。”
第二日,她坐在苑中书房窗下看书,自己的头发长的很快,不过几个月功夫,便比之前长长了一大截,百花膏也似乎颇有效果,保养了这些时日,发丝便比之从前柔顺了很多,泛起了一些光亮,也渐渐不容易打结了。
“大娘子,”荼蘼进来禀道,“大郎君和二郎君在外头求见。”
“他们?”张嫣放下了竹简,微微讶异,“请他们进来吧。”
荼蘼屈膝应“喏”,轻轻退下,不一会儿,两个男童便进了西次间,望着张嫣喊道,“阿姐。”
“阿姐,”张寿笑着道,“是你让母亲给我们请的师傅么?”两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带着淡淡的孺慕。
张嫣尴尬微微别过头去,有些不习惯对着这样孺慕的目光,“我不过是想起来了,随口跟阿娘说了一声。”
“我就说是阿姐么,”张侈欢喜笑道,“阿姐还知道我喜欢骑射,特意让人给我请了个骑射师傅。”
张嫣看着面前的两个男童,都不过五六岁年纪,张侈年长一些,比弟弟壮了一个头,皮肤微黑,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张寿容貌清秀,抿着嘴的时候,有着一种淡淡害羞的神情。
“有了师傅不是什么事情就好了,你们以后还是要自己好好学。”她十分认真道,“这个世上,父有母有不如自己有,只有自己足够强大了,才能够什么都不怕。”
张侈、张寿都肃手立了,“谢阿姐教诲。”
“哎呀,”张嫣面上微微泛红,“我不过是瞎说两句罢了,你们都坐吧。”转身吩咐解忧道,“给两位郎君上茶。”
解忧屈膝应了,不一会儿,便端来了一个玄漆茶鼎,使青铜杓盛了茶羹,用白陶盏端给张侈、张寿。
“这是……?”张侈端起陶盏,望着里面色泽清淡的茶羹,疑惑问道。
“我不爱喝大杂烩的茶羹,便用了一种新法子烹茶,葱蒜姜点杂物一点都不加,只取了茶饼原料,用清甜的井水煮过了三沸,起羹的时候略加了一点盐;又命人做了一批白陶茶盏,自己喝着玩。”张嫣端起面前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笑着道,
“你们喝喝看可喝的惯?”
张侈、张寿便都低头喝了一口,张侈用袖子擦了擦嘴唇,大咧咧道,“阿姐这茶羹太寡淡了,哪里有惯常的茶羹喝的爽快?”
“我倒觉得阿姐的这儿的清茶羹不错,”张寿笑着道,“摒除了葱蒜的杂味,最大限度的保留了茶叶的原味,清淡却有味,刚入口的时候尚不觉的什么,略过一会儿,便有鲜亮的味道泛回来,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张嫣大喜,伸手拥着张寿,笑盈盈道,“果然咱们是一国的。”回头吩咐解忧,“给二郎再盛一盏清茶羹上来。”
解忧笑着应了。
张侈看着张嫣和张寿亲昵的模样,忙将手中茶羹一口,将白陶盏摞回案上,对着解忧道,“给我也再来一碗。”
“怎么,”张嫣回过头来,奇道,“你不是不喜欢么?”
“这不是,”张侈笑呵呵的,“阿姐喜欢么!”
日子一天天如流水过去,波澜不惊,转瞬就到了五月初五。这一日,家家户户于门前悬朱索五色桃印,清晨,长乐宫中来人到尚冠里的宣平侯府,接张嫣入宫。
鲁元在病榻之上握住张嫣的手,她颈项上的伤痕尚未痊愈,不能遽动,只得以担忧眼神望着爱女。张嫣为母亲盖好锦衾,眨眼笑道,
“阿娘放心,阿嫣理会得。”
她乘着侯府的朱轮华盖车一路到长乐西阙,进了椒房殿,盈盈向吕后拜道,“阿嫣见过阿婆,愿阿婆长乐未央!”
“阿嫣,过来。”吕后慈爱的招手唤道,取了五色丝线,为张嫣系在雪白藕臂上,拍了拍道,“端午结五色缕,便可平安喜乐,百毒不侵了!”
张嫣瞧着臂上的五色缕,笑道,“这五色缕真有这么神奇么?那阿嫣也要给阿婆系上,让阿婆也平安喜乐,百度不侵呀!”
吕后瞧着张嫣小小的雪白脸蛋,心情柔软,“阿嫣?”
“嗯?”
她笑着将张嫣的手腕放下去,“你为什么你只叫我阿婆,却偏偏要叫陛下作皇帝阿公?”
张嫣怔了怔,笑道,“我也不知道呢!大概是,”她想了想道,“因为阿婆只是我一个人的阿婆,而皇帝阿公却是许多人的阿公吧!”
吕后唇角翘了翘,将张嫣娇小的身子搂在怀里,欢畅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