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顿哈哈大笑,“阿蒂倒是嘴儿甜的很。”又吩咐朱朱洛洛道,“你们也出去吧。”
蒂蜜罗娜从帐中出来,仰首望天,草原的天空高远清阔,白云舒卷怡人,是她最爱的地方。“我先走了!”她回头对朱朱洛洛道,“你们两将着好好把匈奴语学起来,以后多留些心眼,才能襄助你们阏氏。”
朱朱洛洛怯怯点头。
蒂蜜罗娜还想多嘱咐几句,忽听得帐中刘丹汝一声惊叫,“单于,和亲礼尚未行过,你不可以这么对我,请自重。”
冒顿低笑应她,“那又如何?”然后是布帛撕裂之声,“这儿是我的帐子,你既已入帐,就已算是我的女人,我乐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少拿那套你们汉家的礼仪来烦我。”
蒂蜜罗娜听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就是再单纯,也猜的到帐中正在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咽下对刘丹汝漂泊无依命运的同情,蒂蜜罗娜转身要走——这不是她能涉足的事情,她只好远远的避开。
朱朱和洛洛脸色惨白,攀住蒂蜜罗娜,流泪求道,“阿蒂娘子,你救救我们公主吧?”
“开什么玩笑,”蒂蜜罗娜被她们气乐,“我凭什么能救她?”
她是仗着父亲左谷蠡王的权势胆敢不将茨鄂阏氏的话放在心上跑来探见刘丹汝;但这并不代表她敢藐视冒顿在草原上的权威从他的虎口下去救人,更何况“这是单于的家事,”虽然对刘丹汝而言的确是很过分,但在别人看来冒顿并无过错。
朱朱和洛洛也许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不再说话,只是用双手将蒂蜜罗娜扣的紧紧的,仿佛这样能汲取什么力量,蒂蜜罗娜年小力短,一时竟挣脱不出,扬眉正要发火,忽仰头望见两个十三四岁的女孩苍白的脸色和含泪的双眸,忽然微微心软。
我们敬仰英雄,却无法回避看到英雄成功伟业之下无数人的鲜血,没有鲜血映衬,英雄如何成为英雄?而是否英雄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对的?是否英雄就可以有权利肆无忌惮的将别人伤害?
蒂蜜罗娜站在那里,听见一帐之隔内适才那个静谧柔美如月光下的黑莲的汉家少女的绝望哭喊,脸上阵青阵白,变幻如走马之灯。
帐中的哭喊声忽的一下拔高,然后渐渐的低弱下去,于是男人粗重的喘息**之声凸显出来,**而又残酷的苍凉。少女的哭喊如同被困在笼中任人戏耍的猫儿,最终认了命,徘徊而低弱。
朱朱一声低泣,放松了捉她的手,蹲下腰去,捂脸痛哭。
她们一路行来,被家人抛弃,被故土抛弃,被汉使抛弃,最后,终于连视为主子的公主也惨遭欺凌,她已经,……已经……找不到还可以抓着信仰的东西了。
蒂蜜罗娜苍凉的看着她,忽然想起半年前,她从病中醒来,所见皆是陌生,触目不知所往的境状。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帐中悉索,冒顿掌帐而出,神情慵懒放松,一滴汗水从略略潮湿的发上坠下,落入微微敞开的玄袍领口中。见蒂蜜罗娜还站在帐外,微微意外,眼光掠过她淤青的左手腕,和洛洛紧紧握住的右手腕,哼了一声。
蒂蜜罗娜脸色一白,想找地方躲起来,然而左右俱无地方可藏,只好站在原地,抿唇而立。目光盘旋,最后落在他腰间黄金犀毗(带钩)之上,那兽首狰狞,寒湛凛冽。
冒顿盯了她一会子,仿佛片刻,又仿佛良久,蓦地一笑,转身向匈奴人集众之处去了。
蒂蜜罗娜汗透重裳,如释重负,听身后帐内朱朱洛洛喊道,“公主,你怎么了?”声音哭诉,意甚可悲,犹豫了一会儿,站在帐口张望。
刘丹汝躺在毡毛**榻之上,脸色惨白,神情呆愣,只愣愣的看着穹顶,一动不动,仿佛死去一般。她身上的黑色盘枝花绣曲裾已经被撕的破碎,露出无数裸露的肌肤和淤紫吻痕,双腿不能紧闭,微微张开,之间白色裘毛之上一抹血色,暗凝刺人的眼。
静谧开放在月色下的黑莲,终为风暴所折,再无美好,只余一片花枝狼藉。
蒂蜜罗娜垂眸而立。
圆脸匈奴女仆单荔进了帐篷,看见这番惨景,眼中不免也露出同情神色,用汉语道,“好了,你们两个丫头除了围着阏氏哭不会做其他事情么?还不替阏氏拾掇拾掇。”声音虽有着别扭匈奴语调,却极流畅。
洛洛仰头瞪大眼睛,怒视着她,“才不要你假好心。”
单荔的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冷笑着抱手不再说话。
刚刚领刘丹汝前来穹庐的匈奴男童阿图来到帐前,高声禀道,“单于吩咐了,和亲礼半个时辰后举行,请阏氏准备好了,到场中去。”
洛洛跳起来尖叫,“我家公主都这个模样了,还能去那什么个劳什子和亲礼么?你们欺人太甚。”朱朱眼中亦闪现悲愤之色。
蒂蜜罗娜见色不对,连忙拦着道,“你回去跟单于说,阏氏一定盛装出席。”
“阿蒂娘子,”洛洛对她跺脚道,极是不满。
“你想害死你们公主么?”蒂蜜罗娜声色俱厉道。
她转身吩咐单荔说,“去服侍阏氏梳洗。”
单荔应了,上前去扶刘丹汝,接触到刘丹汝肌肤的一刹那,刘丹汝一缩,摇头轻轻道,“让朱朱洛洛来服侍我。”
蒂蜜罗娜抚额称庆,总算她还没有脑子坏掉。
要知纵然是真的大汉公主,既然来到了匈奴草原,也得学会看人脸色。
“那单荔你带着人去烧热水。”蒂蜜罗娜吩咐,“茨鄂阏氏吩咐了你什么我不管,但和亲礼是匈奴和大汉共同的脸面,不得出差错。”
单荔点头,掀帘出去唤人。帐中地灶本就生着火,不一会儿,水烧滚了,倾入铜盆,洛洛浸了帕子,绞干了,含着泪轻轻为刘丹汝擦拭,热力触到肌肤的时候,刘丹汝抖了一下,抿唇没有再拒绝。
蒂蜜罗娜亦抿唇看着她,忽然生出一个奇异的想法:静谧柔弱的黑莲为风暴所折,等待她的只有两条路,**成美艳的妖莲,折断别人的安谧;或者是静静的枯萎凋谢,最后安静死去。
刘丹汝会选择哪一条路?
湿热的巾帕擦拭去刘丹汝的狼狈,朱朱伺候着她换了另一件备好的茜红襦衫,绛色六幅长裙,热热闹闹喜喜庆庆似美艳的芍药花,映衬的苍白的脸蛋也红润了一些。
“阿蒂,”刘丹汝转过头来唤她微笑,“你看我这样美不美?”
蒂蜜罗娜不由自主的点点头,女人的美丽是一种很抽象的东西,冒顿来到之前和离去之后刘丹汝都是一个美人儿,但她的美丽已经发生了本质的改变,如果说从前的刘丹汝的美在于一种干净静谧的气质,那么现在她的美却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妖艳摄人。
虽然都是美丽,但是在蒂蜜罗娜看来,现在的刘丹汝更能抓住男人的眼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