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伉笑着回过头去,“咱们是什么关系,何必说这样的话?”
“倒是赵国翁主,”他想起张嫣,笑了笑,“她跟着出门也是个意外,若跟你去商山,难免拖累了你,不若留在大队里,我会着意照顾她的。”
刘盈想了想,“还是算了。”
“她莫名其妙出这趟门已经是够着恼的了,若是我这个舅舅还把她给摞下,只怕她会更生气了。我还是带着她吧,左右她还是个孩子,没什么人注意着,你掩饰一下也就是了!”
樊伉耸了耸肩,“随你吧!我去准备了,你路上小心点。”
太阳升到中空,晒在马车上,暖洋洋的,张嫣倚在车厢壁上,正百无聊赖,忽见蓝色车帘一掀,刘盈从外面进来,正讶异想要开口相问,刘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赶快收拾一下行李跟我走。”
张嫣眸子里闪过一丝兴奋色彩,点头催着荼蘼,“快去收拾。”
荼蘼“哦”点了点头,手忙脚乱的开始打包起行李来。刘盈看着她抱过来一个大大的包裹,里面竟是连被衾都有,脸色猝然发青,“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这些都是你阿姐临行时给我打包的。”张嫣道。
刘盈当机立断,吩咐道,“将翁主的换洗衣裳收拾两套出来,其余的都在外头买,不用带了!”
荼蘼噤声不敢言语,只得匆匆的翻出几套换洗衣裳,打了一个小小的包裹。
皇太子卫队护着玄色帷幕遮盖的严严实实的太子马车继续沿着驰道向前行去,换了一身淡蓝布衣的刘盈带着张嫣转而上了一辆青帷马车,由早就等待在小岔路口的十六名吕家护卫护送着,匆匆向着商山急行而去。
因着一种偷溜成功的快感,张嫣分外兴奋,明明刚刚坐在众卫拥簇威严华丽的太子仪驾中完全提不起劲来,如今坐在这架简朴的青纬马车的坐席上,却变的开心起来,打起车帘,欣赏着窗外飞驰过的风景。
春回转暖,道路两边的田野冒出青青的绿色,幼嫩的黍苗在春风吹拂招摆,**醉人心脾。
棕红的云气纹帘从后放下,刘盈将车帘压好,嘱咐她道,“这车赶的有些快,外头风大,阿嫣,你不要一直吹风,小心着凉了。”
她在席子上坐直了身体,嘟了嘟唇,这个时候,好像实在是摆不出什么疏淡的脸色来。
到了午时,刘盈吩咐马车在道路一旁停下用餐。
落足是一个小小三角形州地,**回暖大地,青草像织成一道毯子般茵茵招摇,间或开着一朵朵不知名的紫花,花瓣细小,点缀在草间,潺湲的溪水从州地一侧清澈流过,不远处,田野的黍苗抽出青青的绿色。
侍卫们在草地上很快的搭起一个篝火架,生起火来。张嫣闲在车中坐着无聊,跳了下来,在草地上一路采着不知名的野花,不知不觉走到溪水边,见溪水在回折处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几尾黑灰色的小鱼儿在其中欢快的打着旋儿,可爱活泼,不由得起了玩心,褪了脚上丝履罗袜,拎起长长的裙裾小心淌了下去,伸手掬捧脚下溪水,想要捉一只鱼儿。
那群鱼儿灵活异常,略一受惊,便飞快的溜走了,她懊恼的叹了一声,直起身来,伸手挽了挽鬓边散落发丝,不经意的回过头,见田垄边的桃花零零星星的从枝头坠下来,缤缤纷纷的落了一地,刘盈站在桃树下,抬头望着远处云岚遮映后的起伏峰峦,面上神情柔和宁静。
这个少年是一场自己害怕的噩梦,同时也是张吕族人赖以重任的最大依仗。
他们热切的希望他能顺利长成,登上帝位,然后带给自己一世荣华富贵。权心炽盛的时候,却忘记了,他也不过只是一个今年刚刚满了十四岁的少年。他从幼年的沛县走出来,仓促之间接过皇太子的位置,却偏偏有一个极度偏心的父亲,控制欲强烈的母亲,以及在身侧虎视眈眈要夺走他的储位和性命的父亲**姬。他的肩膀还有些柔弱,谋略也还有些稚嫩,却过早的担起了生命中不应该承受的重担。
好像心头被蚊子叮了一口,张嫣微愧的低下头去,泛起一阵酸涩。
就连自己,也是这群人中的一员,她甚至做的更过一些,享受着他带给自己的庇护,却指责着他未来带给自己的伤害。但终究,未来的厄运还没有发生,只是存在着一种可能性,而刘盈带给自己的庇护却是实实在在的。这样的自己,竖起一层坚硬的刺,拒绝着刘盈对自己的亲近关照,是不是有一点点的不应该?
“公子,”私卫头领青松提着两只烤好的烧鸡走到刘盈身边,轻声禀道,“可以用餐了!”
刘盈点点头,回头唤道,“阿嫣!”
“嗳,”张嫣抬起头来,笑盈盈道,“怎么了?”一派不知世事的天真模样。
刘盈瞧着她赤足从溪水中走上来,笑了起来,“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