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深秋的节令,几场秋雨过后,天气也渐渐凄凉起来,不止晨起夜半,正午时也吹着冷风,小莺张罗着一群宫人去长秋监领厚衣裳去了。
各色各样的油纸伞常备在各殿各堂的门口,以备时断时续的雨,日子也就像从油纸伞上滴落的雨水一般悄然滑过。
这些天才晴了些,雾浓厚而绵长,压到殿顶子上,下头才勉勉强强能看清路,宫道上的宫人渐渐多了,小莺带了一堆五颜六色的经幡回来,放在窗口,褚念卿就坐在窗口的红木桌前,一幅接一幅的将这些空白的经幡绣上陌生的名字。
自从那夜魏竹预一个人回来后,皇城里就像有国丧一般,处处挂白,从早到晚还有大师念经祝祷。
俞钿的大坝塌了。
俞钿那几日,不知从何处引来了成千上万的蚁虫,修大坝的工匠没主意,就到褚思昀那里请示,谁知褚思昀正抱着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玩酒池肉林,褚思昀见人来打扰他,不耐烦的紧,辱骂了数句后叫工匠只顾着早日将大坝完工就好,他要早些回京,工匠得了令,只好不在意那些蚁虫,谁知这几日下去还真就应了一句古话: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大坝塌了,洪水如凶猛野兽般席卷而来,摧毁了所有房屋,几乎将俞钿变成海洋,所有当时在大坝上的工匠无一幸免全都天年不测,不过这些工匠原本就是判了死罪的罪人,所以他们死在洪水中并无人在意,皇城中的经幡与祝祷,是给那些在洪水中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官员的,哦还有,给褚思昀。
褚念卿手里不停地绣着,每绣完一副,就默念经幡上的名字好几次,心里还在想着,她这亲爱的五皇兄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正想着,小莺忽然匆匆忙忙的冲进来。
“公主!公主你快去看看吧!五皇子回来了!他……他的腿没了……是被人抬回来的……”
小莺这话越说越没了胆量,说完了,险些摊到地下去。
正常,小莺素来心善,就算平时常在暗地里说褚思昀的坏话,也讨厌倚华宫的其他人,但她想报复褚思昀,只是希望他出门踩到香蕉皮,而不是变成残废。
只可惜了,这终归只是她所想的,褚念卿可不这么想,褚念卿想的只会是褚思昀真是幸运,他居然还能回来……
褚念卿愣了愣神,随即红了眼角,神色匆忙,即刻起身提着衣裙便冲向倚华宫。
倚华宫门前挤满了人,足有数百人之多,妃嫔、宫女、内侍监、甚至还有好些个外男,都探头探脑的往倚华宫里看,衣着各式各样的,叫人看着眼花缭乱,但气氛却是沉寂得可怕,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给人一种莫大的压迫感。
透过宫门高处的空隙,褚念卿望见褚皇坐在倚华宫正殿之上的一张红头凤椅上,脸上带着如今日阴云一般的怒气,他一侧站着哭的昏天黑地的郭淑妃,一侧站着满脸低沉之色的褚思南,在大殿侧座,竟还有惬意摇扇的雪祭,雪祭对面还坐着一个人,容貌端正,身穿一帝释青外袍,侧面可以看清一点点映照出的银光之色,内里就穿着出炉银的内衬,没有多余的花纹,衬的这人十分高贵深沉,甚至可以和风头座上的褚皇比一比。
但这个人褚念卿从未见过。
褚念卿定了定神,就要排开众人往里头走,可刚到挤成一团的人流末端,忽然被一只白皙的手抓住了。
“念卿,你去做什么?”
褚念卿惊了一惊,但很快恢复镇定。
“云隐哥哥……”
言云隐向四周观望一圈,见没什么人注意,连忙牵着褚念卿走到一条少有人迹的小宫道去。
“褚思昀回来了,但受了很严重的伤,神志不清醒,在俞钿找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那边医师太少,只好快马加鞭送回京城来,让傅荼苏试着治一治,能捡回一条命来就是万幸了,这时候倚华宫乱的很,郭家的亲家来了一堆人,都是各种找事,麻烦得很,他们倒也罢了,主要是不知还有什么别的祸端,你瞧见了么,雪祭公子又来了,在他的另一边,是一直在南江管事的玄隙公子,只要是做了公子的就没一个省油的灯!更何况雪祭和玄隙结怨多年,现在绕到他们眼跟前,跟作死没什么区别,听哥哥的,别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