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响亮的啼鸣打破了宁静,然后全村的公鸡就比赛起来了,风吹过,核桃树的叶子“莎莎,莎莎”,前面那几家的烟囱里,扭扭曲曲的升起白烟。
朱杰只穿了一件短袖,手臂微凉,忍不住用手去搓,温暖从身后传来,一件衣服落在朱杰的肩上,他愣了一下,回头看到刘美站在身后,脸上红了一片。
“你怎么起来了?”
“嗯,在家习惯了。”
“你呢?”
“我也习惯了1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说话,朱杰不止一次想象过两人说话的场景,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没有尴尬,窃喜吗?有但是不多,更多的是平淡,像两个村口遇见的老乡。
简单的对话之后,刘美就去生火了,朱杰没有去阻止,转身挑了水桶去水井挑水,他知道她和自己一样,就像她知道他和自己一样。很快,母亲也起来了,穿上鞋子后,熟练地忙碌起来,今天请了几个人,要去把地基再夯实夯实。朱杰不用参加今天的劳动,今天他要和刘美去县里扯结婚证。
吃了一点炒面,朱杰去大伯家借了二大大杠,载着刘美去往县城,一路上,两个人没有对话,朱杰在前面骑,刘美坐在后面死死地抱住他,就像抱着一棵救命的树。到了县城,朱杰要带着刘美去吃羊肉粉,来之前父亲交代过,一定要带人家吃点好的,不能亏待了人家。可是刘美死活不去,来之前父亲也交代过,不要朱杰家还要盖房子给他们结婚,不能让朱杰给他花钱。于是两个人在羊肉粉馆外面吵起来了,引得周围的路人投来好奇的眼光。
“吃”
“不吃1
“吃不吃?”
“不吃1
“必须吃1
“别吃了。”
“这个家听谁的?”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刘美愣了一下,没有再同朱杰争吵,乖乖地跟着朱杰进了羊肉粉馆。家,他说的是家!从羊肉粉馆出来,一直到扯了结婚证,朱杰说什么做什么刘美都没有反对,回去的时候刘美的头发上多了一个发卡。
很顺利,回到家里的时候才天还没黑,母亲在准备晚饭,刘美一回来就去帮忙,母亲不让,没有用,总不能给人家捆起来嘛,母亲不让做这个她就去做那个。今天帮忙夯地基的人也在家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拉着家常,讨论朱杰的新房,夸朱杰的媳妇真能干。
刘大成只在了四天就回去了,他没有带刘美回去,说是让刘美再住几天,到时候让朱杰送回去就行了。刘美在家的这几天,朱杰每天的工作就是放羊。刘美多住了十天,本来说住三天就回,可是他们的新房开动工,朱杰的母亲每天要做饭,烧水泡茶给来帮忙的人,朱杰也要参与盖房,家里的羊就没人管,刘美自告奋勇但是都放羊的任务。
盖房子这种大事,一辈子就一次,村里每家都会出一个劳动力来帮忙的,先是冲墙(两边用木板挡住,中间留三十公分,里面放加了干草的潮土,用木头去冲紧),一次只能冲一米多高,太高了木板承受不住会被撑开,也不是整间房子都用土来冲,只是两边和后面,前面和中间隔开的这几面墙一般是竖柱子,再用木板来隔开。因为刘大成送来了钱,朱国天决定前面和中间不用木板,改用青砖,这些青砖是从麻乍拉来的,没办法,他们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烧砖,当然,柱子是必须要的。到两米四高度的时侯放楼杆,放楼杆的目的是相当于有两层。第二层除了四周,中间是全空的,只有柱子支撑,一楼和二楼的柱子不同,二楼中间又多了一根柱子,这根柱子是用来放主梁的。楼杆和柱子连接的地方不用一根钉子,是榫卯结构的,这种榫卯结构比用钉子的不知道要牢固多少倍。装完楼杆继续冲墙,中间最高,两边稍低倾斜度大概在30度,可以保证雨水不倒灌。
墙也冲完了,柱子也竖起来了,接下来就要上梁,上梁是很隆重的事情,比动工的时候还要隆重,不仅需要看时间,还要买鞭炮来庆祝。先上主梁,中间最高那根,主梁很粗,直径有六寸多,需要胆大心细的人才能完成这个任务,这个村最会上梁的人是朱杰的四叔,一个原因是他手巧,总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上梁,还有一个原因是他能说会道,上梁的时候吉利的话术满嘴跑,这样的人谁家不喜欢?所以只要是有人家盖房子,都请他去上梁。朱杰的父亲让他包了一个十六块八毛的红包给四叔,寓意一路发,为什么让他给,因为他是这间房子的主人。四叔非常尽力,上梁的时间刚刚好,将他能想到的吉利的话全说了一遍,还用红布包了一个一块的硬币放在主梁上面。
只剩下两道工序,固定船皮和扇瓦了,先是固定船皮,这是最简单的,一些人负责在房梁上找好距离,一些人递,一些人订,半个小时所有的船皮全部订完。接下来是扇瓦,一万多片瓦是朱国天赊来的,请了朱杰的区长大伯做担保,一片瓦一毛钱,一年一百片瓦的利息,三年还清。顺着船皮,一正一反,两天的功夫,全部完成,最后还要压梁,保证雨水不会淋到主梁。当最后一个人从楼梯上爬下来,这所房子也算完成了,从砍玉米开始,历时两个月十四天。
朱国天围绕着房子,抚摸它,亲近它,心满意足,他坐在新房子的门槛上,乐呵呵地抽着旱烟,望着对面自己的老房子傻笑,抽完一卷,习惯性地去磕烟枪,但是他忍住了,将烟灰磕在一块石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