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蓦然冷了下来，一双眼锋利地直视着她，又像是讽刺地笑着。</p>

原来一直，竟是他自以为是。</p>

在她心中，身边的婢女是不放心的，黄奕是不放心的，唯唯他，是任何时候都能被舍掉的。</p>

眉间覆上一层雪意的冷，他手下的动作慢慢放轻，语气也似乎冷静下来。</p>

“我只问最后一句，待在王府的这三个月，你对我……就当真没有一点动心？”</p>

话音砸下，她心尖一颤，紧接着勉强扯了扯嘴角。</p>

“没……”</p>

“看着我说。”</p>

下巴被他的动作再次勾起，她被迫仰着头去看容祁。</p>

那双往昔淡凉冷漠的桃花眼，如今竟也有几分真实的情意，和痛苦。</p>

他盯着晏青扶，不允许她移开半点目光。</p>

又重复道。</p>

“看着我说，说你没有喜欢过我。”</p>

眼神是最不能骗人的，也是容祁心中最后的希冀。</p>

只要他能从这双眼里看出一点失措，慌乱，或是不忍……</p>

“我不曾喜欢过你。”</p>

但下一瞬，晏青扶就着这个动作，抬着头看进他眼底，声音连一点波澜都没有。</p>

朝堂上的女相何等隐忍筹谋又低敛，但凡她不想，便是连这一点藏在心里最浓烈的感情和爱意，也不会让人察觉半分。</p>

轰的一声，犹如利剑刺入皮肉，这个消息在耳边震的他似乎是承受不住一般，往后退了两步，仿佛连血液都一同凝固，容祁只觉得一阵仓惶的怒意直冲上来，他扬声喊了一句。</p>

“晏青扶。”</p>

这声线极颤，晏青扶瞳孔缩了缩，有一瞬间觉着自己的伪装仿佛马上要被撕开。</p>

“你这人到底有没有心？”</p>

难道这些月的耳鬓厮磨，说的每一句话，从她眼神中透出的每一个转变，都是假的？</p>

大手蓦然收紧，扣在她肩头，推搡的动作让她撞上了身后的门框，晏青扶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p>

“容祁，让我离开。”</p>

她真的几乎已经快到极限了，再多和他说，难保不会露出端倪。</p>

连此时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强撑着。</p>

她面上的孱弱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显莹白，连唇都没有几分血色，凉风顺着吹开，她甚至从夏日的风里感受到了几分冷意。</p>

谁料这一句，却猛地将容祁压了一晚上的怒火彻底点燃。</p>

他一双桃花眼通红，冷声说道。</p>

“若我偏不呢？”</p>

语气强势，寸步不让。</p>

他不信这人的心是捂不热的，临到了马上就走六礼迎亲的时候，她竟然毫不留恋地说要离开？</p>

他心中越发慌乱，白皙的手颤着抚上晏青扶的眉眼。</p>

“你太累了，先睡一会吧。”</p>

他说着伸手去捂晏青扶的眼，他不想从这眼神中看到哪怕半分的冷漠，或者是平静。</p>

这让他觉得这三个月，他的筹谋和步步为营，几乎是笑话一样。</p>

沉溺在一场梦里的只他一人，而晏青扶在陪他演戏，冷眼看他沉溺。</p>

“先睡一会，睡醒了就好了。”</p>

就不会想着离开了。</p>

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手伸过去的刹那，被晏青扶抬手打开。</p>

“容祁，我清醒得很，不想再说第三遍。”</p>

动作一停，他蓦然直视晏青扶的眼，一字一句地说。</p>

“我也不想再多说一遍，我不会放你走。”</p>

满目的痛苦里似乎夹杂了几分她从未见过的阴鸷和偏执，他放轻了声音，语气却坚决。</p>

“若我不想，你走不出这八王府。”</p>

他手一扬，不大的院子里瞬间现身出了十几名暗卫，将院子堵了个严实。</p>

莫说王府，连这小院走出去都是难事。</p>

容祁回过头，强硬地将她抱进怀里，似乎想将自己身上那点可怜的热意渡到她身上，来暖一暖她那颗似乎从来没有动摇的心。</p>

“留下不好吗，青青？”</p>

“不好……”</p>

半句话没说完，容祁已不想再听下去，忽然低下头，扣住她的下巴来吻她。</p>

似乎是承受不住她说的话，他吻的极凶，不似往昔的温存，这个吻长驱直入，撬开她的牙关与她纠缠。</p>

他等了这么久，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手。</p>

晏青扶躲避着，又被他激烈的动作搅弄的避不开，她于是张开口去咬容祁，二人撕扯着，动作更为激烈，她并不退让。</p>

但容祁亦然。</p>

口中的铁锈味和一点血迹顺着嘴角流下，却仿佛更刺激了他，一手桎梏着晏青扶的手，轻轻地将也染在她嘴边的血迹舔舐掉。</p>

他一双通红的眼里染上几分疯狂，仿佛不知晓自己也受了伤一样，只停顿了一瞬，又覆下来去吻她。</p>

“青青，留下。”</p>

他毫不掩饰自己自己话语里的乞求和害怕，外人眼中最淡冷凉薄的八皇叔，有朝一日也会为了爱人而一步步退让，去求一点可怜的侧目和回头。</p>

手中蓦然一凉，他触及到一把匕首。</p>

唇上的动作停住，他怔愣着，下意识地去推那把刀。</p>

晏青扶却捏着，更往前递了一寸。</p>

一双眼毫不避讳地看着容祁。</p>

“那你杀我。”</p>

想让我留下，那你杀我。</p>

听明白她话中意思的刹那，容祁只觉四肢都被冻住了一般，一口腥甜涌上心口。</p>

“你不想让我走，但我一定要走。”</p>

她几乎是强迫着将匕首递到容祁手里，寒光闪过，刺痛了他的眼，连低头去看都不敢。</p>

但晏青扶却攥着他的手，一寸寸往前递。</p>

“够了，够了。”</p>

终于在那把刀要抵到她心口的时候，容祁慌慌张张地松了手，眼尾似乎掠出了一点泪意，他仓惶地别过头。</p>

“晏青扶，你够心狠。</p>

走吧。”</p>

我放你走。</p>

院中的暗卫悄无声息地隐下去，一时空旷下来，容祁垂着眼，只当她还在身后。</p>

“你身子还未大好，莫要波折着往回城了，就住在颜府的院子吧，我不去找你。</p>

你若一个人住着，没有银两必然不行，走之前去账房划走两千两。</p>

马上要九月了，你别贪凉，将自己照顾好。</p>

离虞徵远一点，他不是个好人。</p>

若有什么困难，不想来找我……去陆府找陆行，他……”</p>

后半句容祁委实说不出来，让他拱手将自己喜欢的人推到旁人处，与方才那把匕首刺进他心口有什么区别？</p>

身后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不闻。</p>

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回头，便见身后夏月的栀子映树满白，还有他为她种下，未开花的照水梅，竟也等不到人来看了。</p>

满院空旷，不知何时早只剩下他一个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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