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再遇</p>

“便是硬求着小生练了几遍，便能把原来平和畅达的字立马改成丰厚雍和，也是不可能做到的……”</p>

书生无意之中随口的一句话，宛如咒语一般，响在陆清婉的脑子里。她怔了好一会，便问道：“徐解元的手抄本，要多少银子？”</p>

果然掌柜的就知道，只要是亮出了解元郎的名头，生意十有八九能成。他舒展着浓眉，一抹笑跃上了脸。</p>

“客官手里的这一本，要二十两银子。咱书肆所卖的书均价钱公道，童叟无欺，绝不二价。解元郎还未功名披身之时，小店是这个价钱。如今他少年成名后，仍是这个价钱，徐解元的墨宝往日在书肆里卖得很不错的……”陆清婉又选了三十刀的纸，一刀有70张，厚实的一沓。加上新的墨砚、毛笔，一共付了三十五贯又260文钱。</p>

她付了钱之后，立即在书肆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展开着徐凌的手抄本翻了起来。拇指轻轻地点过那些字，寓欹侧于平正，章法疏密有致，自然天成。</p>

之前饶是陆清婉已经有了一些模糊的怀疑，但此刻心里犹如翻起了惊涛骇浪，复杂、震惊，视线胶着在了上面。</p>

没有人比她更加了解徐凌的字。</p>

前世她死前，那个舜华公主前来耀武扬威，扔给她的那一份休书，陆清婉仔细看了一遍之后，便知道它确实是徐凌写的。</p>

也是那份笃定，让她心如死灰，不愿再跟舜华公主再争吵。</p>

当初为了跟得上徐凌的脚步，她一个不识字的乡下女人，硬逼着自己认字读书，还捡来他的墨宝，来临摹。一笔一划地勾着，以求能写得跟他的像。</p>

一个人的字迹可以模仿，但绝对仿造不出筋骨。即便是再相似的字，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总是能寻找到蛛丝马迹。譬如一个人的习惯，很难要求另一个人也一样。</p>

曾经模仿过徐凌字的陆清婉，拇指点了过去，像，确实像。</p>

如果没有曾经一点一点地仔细苦练过他的字体字型，每一个笔划掰开来琢磨，绝对不会记得那么地深刻。如今捧在她手中的这一份手抄本的字，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然而某些小习惯却迥然不同。</p>

陆清婉像是疯了一样地一页一页地翻找，一个字一个字地对照下去。</p>

手抄本上的之在句中位置不同，形状也不一，放在句首则紧中见放，放在句中便疏朗端庄，放在句末则行云流水，而遇见与之连成的字词，则各有变化。这样波谲云诡、转意迭出的字，手中的这本手抄本仔细一找，能找出不少。</p>

她……上辈子偷偷藏的徐凌的墨宝，也没有这样的痕迹。</p>

陆清婉心已经乱成了一团麻，收起了手抄本便走出了书肆，失魂落魄地，不知所谓。</p>

之前她心中存疑，便塞了一片蜜望强迫他吃下，吃完后，毫无不适的反应。如今再对比，字迹也是不一样的……</p>

陆清婉心中思绪万千，理不出头绪来，便一直紧紧地攥着这个线索，不肯丢弃。愈想愈觉得头疼欲裂。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个地方。</p>

夕阳斜斜，橙红宛如蛋黄，明媚而不耀眼的余晖撒在观云书院门口古朴的石像前，一群书生涌出来，钻进街两边的馆子吃晚饭。</p>

陆清婉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观云书院。</p>

徐州城的路，她泰半已然忘记了，然而却仍把去观云书院的路记得清清楚楚。陆清婉猛地摇了摇头，伸手摸着脸，也觉得发烫了起来，她藏在角落里，没有走出来，直到让风吹醒了自己发烫的脑袋，清醒了过来，才肯迈着发了僵的腿，离开。</p>

几颗大大的眼泪夺框而下，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滚而下，砸落到了地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