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大荣出殡的那日,灞川下起了鹅毛大雪。
天地之间,白茫一片,唯有送葬的队伍蜿蜒曲折,连绵不绝。
棺柩入土,奉祭完成。
灞川别苑的采薇院中,办了素斋,周钧充替丧家的家主,招待一众吊祭的邻人好友。
身穿丧服的周钧忙前忙后,一直操持到夜深人静,才算是告一段落。
坐在偏厅,周钧揉了揉额头,只感觉浑身酸痛。
画月走进厅内,看着一脸倦色的周钧,轻声说道:“殷家的管事还候在门外。”
周钧:“让他进来。”
年过五旬的殷安,踏入房门,朝着周钧拜道:“主家……”
虽然只道了一声称呼,但周钧知晓殷安在顾虑什么。
周钧:“从今往后,一切照旧。”
殷安闻言,松了一口气,道了一声是,站起身退出了偏厅。
不多时,萧清婵捧着账册,又走了进来。
她先是将账册放在案台上,又从中间拿了一本,递到了周钧的手中,说道:“殷公名下的田产,已经清点阚册,请二郎过目。”
周钧翻开看了,殷公曾职事内常侍,名下无论土地、商铺、还是宅院,倘若折算成钱帛,实乃不可胜计。
周钧只看了两眼,就不感兴趣的合上书页,对画月和萧清婵说道:“你们从外苑搬过来住吧。”
萧清婵躬身称是。
画月有些无奈:“外苑虽然人多口杂,但也热闹,中苑这里太安静了。”
周钧摇头笑道:“原本的小院也别撤掉,平日里你依旧可以去那里见一见旧友。”
画月点点头。
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花,周钧幽幽说道:“天宝六载,多事之秋。”
寒冬终于过去。
日子来到了三月初,湖川水暖,草色渐长。
这一日,殷大荣的墓前,范吉年先是上了供品,又烧了纸钱,最后感喟道:“咱家从前在殷公手下做事时,常常听他说,来如风雨,去似微尘。”
周钧陪在他的身边,轻声说道:“殷公走的平和。”
范吉年闻言感慨道:“那便好,那便好。”
二人离开墓地,又顺着小道去往灞川街市。
入了中街的场院,新一批遣散至灞川的宫人,如先前那般,排着队入了戏院,办理市契和登记阚册。
范吉年看着这群宫人,朝周钧说道:“算上今日这些,长安今年遣放的宫人,已经有一半入了灞川,总计已近六百,二郎可有烦忧?”
周钧:“钱粮和用度自是无碍,唯一麻烦的便是住所。天寒地冻,再加上过年循假,工期落下了一些。好在眼下开春,气温回暖,工期应该能赶回来不少。”
范吉年点点头,继续向前行去。
出了中街,二人来到连桥,只见另一边的溪洲上,到处都是劳作的工匠和役夫,他们敲打着木梁、灰和着土石,工造进程一刻不停。
范吉年瞧见不少小楼和院子已经有了雏形,不禁感叹灞川的变化实在太快。
周钧说道:“不出半年,灞川溪洲就能再建成两百余所连檐小楼,除此之外,还有佛寺、道观、集市、山道、云亭等建筑。”://y
范吉年心中大定,对周钧说道:“咱家曾在内侍省中夸下海口,说是周二郎既然承了差事,那么必定不会食言。话虽那么说,数千人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安置下来,咱家一度也曾心中没底。如今看了,却是多虑了。”
周钧趁着这个机会,朝范吉年说道:“范公,钧有一婢,名为萧清婵。”
范吉年听见这个名字,回忆片刻,问道:“萧清婵……是那兵部舞弊案中主犯家的大娘子?”
周钧:“是,那婢子自从入了周家,服侍做事竭心尽力,钧想请放她在长安城中的家人。”
范吉年先是朝周钧丢了个眼色,又笑着说道:“能让二郎开口,想必那萧家女必定有些服侍人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