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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

一声刺耳的铁锁摩擦,暗牢的木门再度被人从外推开。

昏暗的烛火跳动,沈易半躺在那张木板床上,猛然从混沌的思绪中警醒。他肩头尚未痊愈,然而经这几日休养,好歹能勉强行动。更多的,却是脑海中那萦绕不散的血腥记忆,以及对沈家被灭门的无尽恨意。

进来的人脚步铿锵,似带着官威。果然,待看清来者身着飞鱼服、腰悬绣春刀,领口还绣有“剑”字形的金线,便知身份不低。那人约莫三十出头,神色冷硬,颧骨凸显,一双鹰眼锐利逼人。

“还真是命大,居然熬过来了。”

来人嗓音沙哑,不带半分温度。他扫了眼沈易脸上的倔强,轻轻哼道,“我乃锦衣卫镇抚司‘顾鸣山’。小子,你的事,爷都听说了。”

沈易沉默不语,死死抿住嘴唇。他已从昨日那名校尉口中得知,这“镇抚司”可是锦衣卫内部酷刑、审讯要案之处,掌控着生杀大权,无数冤魂在此含恨而终。对方突然亲临,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顾鸣山扯了把椅子,在沈易面前坐下,抽出绣春刀随意地放在腿上,寒光闪动。牢外尚有两三名同穿飞鱼服的属下,一个个面沉似水,隐隐散发杀伐之气。

“沈易是吧?”顾鸣山看似随意,却给人极强的压迫感。“据我所查,你乃沈自成之子。沈府前几日被蒙面人袭杀,血流成河,这事惊动了京城高层。就连皇上都下旨要彻查,你可知晓?”

沈易闻言,心中陡然一颤。皇上亲自过问?那么,要么幕后势力极其庞大,要么沈家与朝廷的重要利益挂钩……可究竟是哪般?

他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低声道:“卑微小子……不知。”

顾鸣山冷哼:“不知?你是唯一存活的沈家之人,亲眼看到府中血案,居然说‘不知’?”

他轻轻拍了拍刀鞘,目光一凛,“沈家向来与兵权打交道,你父亲当年在北疆军中地位不低。能下如此狠手的,定非泛泛之辈。你可莫要耍花招,否则我有一百种法子让你开口。”

最后一句话,带着丝丝阴冷煞气,让沈易背脊发凉。他深知锦衣卫酷刑骇人,若真惹怒此人,自己恐怕小命不保。可当夜血战时,他自己也懵了,满脑子只有血与火,也不知道那些蒙面人背后是谁。

只是,他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些杀手绝非寻常盗匪。自己若想报仇,迟早得与幕后者对上。可在此之前,保住性命最要紧——

“我真不知……那天夜里,一伙黑衣人突然杀进府,所有人都……”沈易说到这里,声音哽住,似痛不欲生。他并非装腔作势,而是确实心神动荡,想起那一幕幕血影,难以抑制悲愤。

顾鸣山见他脸色泛白,眼神却未有太多闪躲,心中衡量:这小子若真是一问三不知,也难怪。但镇抚司不是行善堂——上头下令,必须弄清此案真相,否则厂卫颜面何存?

他眯起眼,忽然语调一变:“行,你不知道就算。既然你是沈家唯一残留血脉,那老子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替本官做事,若能协助调查出幕后黑手,你沈家或许能得公道;若拒绝?”

刀锋一亮,顾鸣山冷笑:“那你就跟你那百余口族人一块儿,死在暗牢里。”

沈易心中骇然。明知对方在用威逼利诱,也只能硬着头皮问:“要我怎么……做?”

“很简单。”顾鸣山把玩着刀鞘,目中闪过精光,“我们追查几条可疑线索,需要你的配合。比如沈家原先与北疆都督府往来密切,你父亲有没有留下什么机密文书、暗账?又比如,你如何能辨认出那天夜里杀手的服饰或口音……一切蛛丝马迹都要挖出来。”

沈易默默咬牙。他确实想找到幕后的真凶,但又怕一旦暴露什么关键信息,不仅会被厂卫利用,自己还会陷入更大的风波。这个顾鸣山,看似态度强硬,不知背后是否还有更高层意思?

“我父亲……从未给我提过兵权文书之类的事。”沈易沉声道,“至于杀手,他们蒙面,招数狠辣,像经过严格操练……可能是军中某股私兵?”

顾鸣山盯着他的眼睛:“你如何断定他们受过军中操练?”

“他们……配合非常默契,没有一点江湖闲散的感觉,布阵、围攻、合击,都有章法。”沈易没隐瞒,这段场景一直烙在脑里。

听完这番描述,顾鸣山若有所思,表情不禁凝重了几分:“好,很好。军中私兵……若真如此,那幕后的水可就深了。哼。”

说到最后,他忽然起身,一把抓住沈易衣领,森寒道:“但你记住,若敢瞒报,镇抚司随时让你生不如死。懂吗?”

沈易脸色苍白,却倔强地硬扛:“我没撒谎。”

顾鸣山盯了他数秒,才松开手,对牢外吩咐:“看牢他。三日后,我再来问。”

话毕,他带着一众属下扬长而去。牢门再次锁死,留下一地冷厉的阴影。

沈易胸口起伏,狠狠咳了几声,才压住翻腾的血腥气。

刚才顾鸣山的话虽凶,但也给了他一丝希望:至少锦衣卫想查案,还不会立刻弄死他。只要能顺藤摸瓜查出真凶,自己或许能借厂卫之手报仇。可也要小心,若幕后黑手势力渗透厂卫,到头来自己就成了“替死鬼”。

“我必须想办法掌握更多主动……”沈易暗暗握拳。纯粹听命于顾鸣山,迟早被当棋子丢弃。要在这种风云变幻的局势里活下来并复仇,就得有靠山或另谋出路。

正思忖间,走廊里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步伐较轻,似乎是不同的人。

“吱呀”一声,牢门再度被推开。一名身材娇小的飞鱼服校尉走了进来,年约二十出头,面容清秀,目光中却带着冷意。

“你就是沈易?”她打量牢内环境,眉头微蹙,声音利落,“我奉指挥使大人之命,给你换药。”

沈易微微一愣:锦衣卫中竟有如此年轻女子?他注意到对方腰间亦挂绣春刀,赫然是正儿八经的官方编制。一般而言,女子要在厂卫立足并不容易,想必她有过人之处。

她径直走到沈易身旁,放下一只木匣:“先脱衣服。”

沈易一怔,有些尴尬:“这里?”

那女子瞥他一眼,不耐道:“别废话,我时间有限。”

面对这样的冷面语气,沈易也不好多说,只得解开衣襟。白布绑带下,依稀能看出他肩头斜劈的刀伤位置,伤口周围依旧青紫,倒还没完全化脓,但稍加动作就钻心疼痛。

女子打开木匣,从中取出金疮药与纱布,动作熟练地为他清洗、敷药。沈易咬牙忍痛,不由轻嘶:“嘶……你轻些。”

她手法虽不算温柔,但下针颇为精准,“倘若我真要整你,这点疼算什么?不过指挥使的命令,不让你死罢了。”

“指挥使大人?那是顾鸣山的上官?”沈易尝试搭话。

女子不置可否:“你不需多问,我只是奉命行事。”

好一副冷漠态度。沈易自嘲地想:自己一介嫌犯,在厂卫眼中就是待宰羔羊,还指望他们殷勤照料么?

他转念一想,还是抓住机会多打探几句:“你既是锦衣卫,想必知道沈家案子牵扯很大吧?……你们,可有查出什么端倪?”

女子捆扎纱布的手一顿,目光淡淡地扫过他:“你很关心?”

沈易耸肩:“那是我家族的血仇,我若不关心,还算人吗?”

她沉默片刻,才道:“不清楚。我只是小校尉,没资格参与机密。只听说,上头非常重视,或许……还有更大人物搅在这里面。”

这最后一句虽简短,却令沈易心头一震:更大人物——那可能是皇亲国戚、太监权贵,或手握边关兵权的勋贵巨头。果然水深。

他还想再问,对方却已收好药箱,拿起绣春刀向外走去。“好好待着,别想逃。这里是镇抚司暗牢,你跑不出半步。”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带上牢门。沈易颓然倒在床上,冷汗顺着额角滚落。伤口隐隐作痛,却让他大脑愈发清晰:**谋朝篡位?争夺兵权?外敌勾结?**他能想到诸多可能,却苦于没有线索。

时间缓缓流逝,阴暗的牢房里,只有沈易心脏的跳动声和偶尔远处传来的狱卒脚步声。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又送来粗粝的饭菜。沈易强迫自己咽下,好歹维持体力。三日时间转瞬即至,顾鸣山并未出现,看来短时间内并没有更大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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