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先奏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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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勾羽有利可图，利用起来也没有多少愧疚可言，说不定还能让勾家能帮自己做点什么事。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通知胡陶，对方回复的也很迅速，应该是现在赋闲在家的缘故。他们约好第二天上午十点在巴塞洛缪的隐藏地址见面，左乔很好奇，胡陶的兔子洞究竟是什么风格。

找胡陶之前还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罗艺美现在开始躲着左乔走了。但她还是一如既往喜欢到教堂去闲逛，表情不再悠闲舒展，像小时候看奥斯汀的乡村小说为爱困惑，犹豫不决的年轻小姐，淡淡浮着一层愁容。

左乔接到律师的电话把见面地点也约在了教堂。她等在门口，微风吹动身边的一切灌木，西装革履的男人缓步朝自己走过来。像小时候在这里总能等到下班回来的妈妈或者是出了门也不知道去哪儿蹭一身颜料的老左一路回家。

“小姐。”

“我和管理人员说过了，就在这里吧。”

律师是左家的，自然百依百顺。合同提前准备好也都看过一遍，且有左沐作保左乔没再犹豫签下名字顺便准备购房的款项。律师不方便问什么，左沐特意叮嘱过不要多嘴，只照着左乔说的去做。但他还是很好奇，这房子本就是左家的财产，如果是妹妹想住直接拎包就好，如果想划清界限又为什么偏偏选自己家的房产呢？纵使已经在左家的屋檐下工作了六年依旧无法自信说出了解左家秉性这种话，真可谓是千人千面的一家子奇葩。

解决完新房问题，左乔没有着急离开教堂，看着律师远走的背影逐渐被绿叶盖住，另一道身影走入视线。罗艺美好像也注意到了左乔，脚步踌躇四进四退。

左乔的心情不由得漂浮起来，仿佛变成了小说里撰写的人物那样处理自己的一举一动。她抬脚往旁边洁白的鸟浴走去，停着的鸽子也不飞走，左乔用手指逗弄，它就跟着玩儿了起来。罗艺美看着这一幕神情恍惚，站在原地盯着微黄天光之下被晒得镀了一层毛茸茸金边的左乔和鸽子，无言的悲痛走上心头重重跺了一脚。

“有什么可害怕的？明明更难听的话都说过了。”

左乔的声音像旁白一样钻入罗艺美的耳朵。许是听到这句话的作用她真的往前走了几步停在左乔三步以外的空地，庭院洒扫的大爷走过，看见是她们二人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真的什么……”罗艺美突然泄气，鸽子反倒被她吓飞了，跑去旁边梧桐树杈上停着，“我现在这样问是不是太迟了。”

“所有人都问了。我恢复记忆看起来比死而复生还叫人不可置信。”

罗艺美露出一抹苦笑，左乔转过身来背对着阳光。

“但我不介意再回答你一遍。我确实都想起来了，也包括我们之间的事情。”

“别，别。我们之间能有什么——”

“确实。你什么都没说，我也没有。可能接下来的话你更不想听，但——”

“那就不要说了。”

“那你还不如一开始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为什么我说什么你就要听呢？除非是你想听。”

罗艺美抬起头，阳光被左乔挡在身后，她可以尽情睁大双眼，把左乔每一处都看真切。左乔的语气变得柔和，像鸟浴里被晒暖的池水和鸽子身上柔顺带着温度的羽毛。还真是温柔刀，罗艺美脸上全是防备。她问自己更愿意听左乔说“和你不熟”还是“我记得你”，答案沉没在腹中。相比起眼前无限亲和的左乔，她更希望左乔不曾变过，永远冷漠。

“那天在游乐场我没睡着。你总习惯喷一款茉莉花味儿的香水，所以我知道那个人是你。”

“奇葩，真的……那你是要我道歉吗？你这个人还真是极端。要么就什么都不记得，要么就把所有事记得一清二楚。你怎么无论变成什么样都不讨人喜欢呢？”

闻言左乔转头看向旁边的石墙，这堵墙的背面是耶稣的壁画。

“恐怕我今生的使命并不是成为万世巨星。谁喜不喜欢我都无所谓，我也不需要你的道歉。我只是希望你能坦荡一点，你的那些混乱的小情绪自以为很安静，实际上像苍蝇一样惹人心烦。有些事记起来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你用不着见到我像老鼠见到猫小偷见警察一样。”

“行了吧你比喻又上瘾了是吗左老师？说来说去还是嫌我烦。”

“是的。”

左乔收起了笑容，看着罗艺美笑比哭还难看的一张脸，眼皮向上一抬，很突然地向罗艺美背后看去。教堂大门正对面的房子就是罗艺美的家，她盯着洁白的外墙，看着厨房的折叠窗被推开，那人也在看她们，罗艺美扭曲的笑容也维持不住垮了下来。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有些事情你不该放在孩子身上。”

“我——”

“特别，她还不是你自己的孩子。”

左乔收回视线，直直望着罗艺美，直白且恶劣，目光像她笔下经常出现的沾满黑血的镰刀顺着眼眶割裂皮肤肌肉把灵魂生拉硬拽出来。罗艺美感觉自己拔不动腿，可愤怒几乎是一瞬间占据她的大脑，抬手用足力气推了左乔一把。但很可惜，左乔只是晃了晃。

罗艺美甚至想铆足劲儿捶她受伤的肩膀，可这个想法仅仅是在脑子里把字读完就瞬间消散了。

“你大概没资格评价我是什么样的继母。”

“当然，这只是一个不成熟的提醒，作为一个过来人。不过现在的孩子普遍都比咱们强不是吗？这也不是我该担心的事情。”

“正反话都让你说了是吧。”

“想补全之前没说出口的话罢了。先走一步。”

左乔离开的那一刻阳光刺痛罗艺美的双眼。周遭一瞬间变得燥热，愈发安静。原来生活里没有左乔的感觉这么平和吗？可这十年并不平静。

雷凌看着大步流星的左乔，手臂撑着窗框看着罗艺美依旧站在原地。每次都是这样，她神神叨叨的继母，但好在比起她亲生父亲来说，罗艺美只用堪忧的脑回路折磨她自己。

她看着罗艺美淹没在阳光之下，想起黄铜风铃里主角麦基发觉杀人凶手正是自己的老师温士顿时说的那段话。

“极致的光芒有时远比黑夜更能掩盖罪恶，黑夜至少容许你发挥听觉判断窸窸窣窣的脚步，又或者让人的影子比夜更深。但在阳光之下，你除了光什么都感觉不到。”

罗艺美终于转身离开，她看见雷凌在厨房看着她，心中掀起微弱的涟漪。这十年并不平静，她从来没有忘记左乔或离开她的阴影。她的身边有一个亲手种下的新的左乔，正是成长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