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半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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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霜话里拒绝的意味太重，这个叫方哥的点点头，伸手拍着蔺霜的肩膀，顺手把烟灰弹在门口的脚垫上。

“那行吧。跟朋友玩儿去吧。”

他转身晃晃悠悠下楼，蔺霜关上房门，好像还深呼了一口气。我往后退，退到客厅，看着蔺霜低头不语要回厨房便拉住了她。

“那就出去吃。”

“不用，他不会再来了。”

“他是干什么的？”

“他，楼下一个烧烤屋的老板。之前也帮过我。”

蔺霜很害怕他，估计之前帮过，但是更多的是对蔺霜的索求。我突然笑了一下，她抬起头看我，不防被我解下了围裙攥在手里。

“出去吃吧，我请你。”

蔺霜没推脱。把西红柿收纳好，似乎还换了件外套才回到客厅。我问她想吃什么，她说都可以。我不再问，出门随手招了辆车带她去了一家藏在巷子里的西餐厅。店里装潢偏田园，菜都不错也不贵，不至于听她耿耿于怀请回来。我们找了一个靠窗的角落落座，窗外的钢铁森林鳞次栉比，夹杂着绿色树木，不显得冷血。

她不想做主，我就按照印象里她可能的口味点了一桌。

“你现在住在哪儿啊？”

“我……我原先的住处被人扒出来，经常能收到一些奇怪的快递和恐吓信。你知道在这件事上就算不是我教唆也是办法提供者。我又不想回我爹妈那里住，万一牵连上他们就更不划算了。现在我打算找个酒店暂住。”

“住酒店啊？那一天要花很多钱吧？”

“住安保好一点的酒店自然。”我塞了一口沙拉叶，表情坦然地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蔺霜一时难以下咽，她也该猜到发生这么恶劣的事情，我作为故事作者难免会被围追堵截，只是没想到已经到了无家可归的地步。

“难怪我今天刚见到你，你那么失魂落魄呢。”

“我有吗？”

“要不，你在我那儿住几天吧？两间卧室，够用的。”

我抬头看着她，放下手里的餐具专注思考她提出的办法。

“看来也只有这样了。他们应该不会想到我住在这儿。我会付房租的。”

“别说这些！你安全就行。”蔺霜开心地松了口气，说家里能找出第二套被服和生活用品，让我不要担心。

“我在家会不会耽误你和别人出去？”

“别人？”蔺霜知道我在说方哥，表情僵硬一瞬，“不会。我不和他出去。平常我还上班，你自己在家想做什么就做吧。”

我在蔺霜家住了下来。这事儿我没如实告诉周围亲朋，只让我妈把我的电子设备快递过来其他一概没说。蔺霜打工的咖啡厅就在附近，我看网上评价，算是个中规中矩的社区小店。我从住下的那一天就开始点他们家的外卖，每天两杯咖啡，雷打不动。

我正在网上浏览事件发酵，听见大门有动静。我看手机上的外卖配送，以为是外卖到了。我来到客厅，门铃没响，门锁反倒轰隆隆的。我的手还没搭上门把手，门应声而开，那个方哥站在门口，看见我也一愣。

“你——”

“有事吗？”

他明显吓得憋了一口气，看见人是我之后，很没面子地咳了一声，打量着屋里。

“蔺霜不在，你知道的。”

“你现在，你住在这儿？”他挠了挠头，没有要关门的意思。

我点头说最近都住在这儿，指了指他手里的钥匙，问他谁给的。

“昂，之前帮小霜换水管给我的。我今天就是路过，帮她家里的花浇浇水什么的。她也没跟我说你都住在这儿。”

我装作恍然大悟，点头让他进门，去桌边给他倒了杯水喝。

“那就是误会。怎么称呼？”

“姜方。你也叫我方哥就行。”

“姜先生乐于助人。我等回头和蔺霜说一下，不能这样老麻烦你。”

姜方摆摆手，尴尬地说都是小事儿。邻里之间互帮互助罢了。

“小霜之前那个男人是个窝囊废，当时我们就说她跟着白瞎了。你说凭小霜的条件找个什么样的不行。”

“姜先生也见过她的前夫？”

姜方和我说了很多关于蔺霜前夫谢承运的事儿。说他怎么出去创业失败，还赌博喝酒。最后蔺霜和他离婚是因为去警局领嫖娼被抓的他。姜方讲故事的时候，好像和谢承运结婚被拖累的是他一样，声色俱厉，还是动不动拍拍自己的脸说实在丢人。

“也不知道小霜是怎么忍到这个年月的。”

“我更好奇，她为什么要和这样的人结婚。”

“嗐，男人嘛，一开始都装，装得自己都信了，假的就变成真的了。”

我诚恳地点头，给姜方添了点水，对这句哲理深信不疑。

“没关系，都过去了。”

“是，她总能遇到更好的。”

“我会珍惜她的。”我踩着姜方的话尾表忠心。别说姜方，屋里挂着的钟表都停摆了。

他抬着一双眼看我，我也回看他。像每一次开视频会议一样，想象自己那个小小的镜头框是遗照的相框，我只需要在里面笑，笑出一辈子的弧度就够了。姜方并不死心，还干巴巴问我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他懂，一个能趁独居女人不在家来人家家里留痕迹的男人，这点子已经不再隐晦的感情取向又怎么会没听说过。

“您可别问她，她脸皮薄，之前也受了苦。您可得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姜方走的时候，脑子一定是被大炮轰过。我趴在猫眼上看他，见他在走廊里踟躇半晌才离开。我又打开门，把放在门外的咖啡外卖提溜回来靠在门上笑。

昨天我在厕所发现了一点东西，对于一个喜欢写猎奇玩意儿祸害人的作者，我太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我头一次笑得这么用力，不再是为了遗照笑，也不是为了笑而笑。

手机里因为外送超时的道歉被我忽略。我把咖啡袋子放在桌上，沉住气推开蔺霜卧室的房门。她的房间非常简单，没有太多装饰物，也没有摆件。一张床，一张书桌做梳妆台，一个布艺的衣柜，没有别的东西。我垂着手走进去，从门口走到行动线的另一端，突然跪在地板上看床底。发了疯一样，我顺着床边一圈开始彻底“搜查”这个房间，角角落落，方方面面，就连窗台和窗帘我也一寸寸地看过，直到我喘上粗气，站起来护住眩晕的脑袋，在空地上发懵。

很好，我的心情得到了平复。至少他还只敢在浴室里做手活。真是他妈的哈利玛利亚。

“嘁——”刚才笑的阵痛再次袭来，我最后环顾这间房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恢复正常。拿上我的咖啡回到自己的卧室继续浏览网上的奇闻异事。

我的手机震动了，是胡陶。

“喂你好。”

“怎么样耶稣基督。”

“我每一次给身边的朋友送书的时候我都有一瞬间后悔。我不能确定他读完这本书之后会不会反手给我送精神病院去。但是你，送你书我是最不后悔的。”

“我这辈子还有机会做犹大吗？”胡陶的声音非常愉快而轻盈。

“你现在在哪儿？”

“一个没人能找到我的地方。”

“我相信。虽然这个案子不是我负责，但你可以放松一点，和你关系不大。”

“我从来都不觉得这事儿和我有关。至少不会有人因为现实案件炮轰柯南道尔。就算有，那我也很荣幸。”

胡陶打来电话别无他意，本来想邀请我去聊聊，现在看来没必要把我从安全屋再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