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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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这名记者来到斯科沃伦茨克，展开对塔露拉的‘舆论’攻势之后，每次这名记者来到市政厅‘上访’的时候，基本都是列夫子爵负责接待他，讨论政事，回答问题，然后最后又演变成争吵，进而不欢而散。

哦，你问为什么不是塔露拉来接待？前几次的确都是她在接待，但和这名记者聊过两次后，塔露拉就被这个‘猛人’给击溃，失去了与之交谈解释的心思，开始以逃避的心态应付对方了。

当然，塔露拉这种行为也不是单纯逃避——她一个市长兼封地公爵，手头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她去处理，哪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应付一个小小的记者。

更别说，经过一开始的两次交谈，塔露拉就意识到，她和这名记者之间的矛盾，属于将军书中所说的‘结构性矛盾’，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在乌萨斯和斯城的工业架构和国家体制没有做出改变之前，这种矛盾就是不可调和的。

只是相较于塔露拉的‘无力应付’，记者的精力和空闲显然多得多。所以也是频繁地来到市政厅中上访申诉，要求塔露拉就之前的问题给斯城的人民一个交代。

塔露拉无力应付，她手下的‘亲信’们现在也是一心铺在科技园区的相关政务之上，在塔露拉的指示下便懒得搭理这个记者。‘赋闲’的那些旧掌权派更是一心‘看戏’，最终反而是列夫子爵这个外人来负责接待对方了。

“我都已经和你说过多少次了，米诺娃。雷姆必拓的国情和乌萨斯截然不同！塔露拉根本不可能在斯城复刻出雷姆必拓那种完善的劳工制度，更不可能像他们那样善待乌萨斯的感染者劳工！”

“看看乌萨斯的其他城市，哪怕是圣骏堡。塔露拉对斯城感染者的照顾还不够吗？难道非要像你说的一样，学雷姆必拓把这些沟槽的自私鬼当爷一样供起来，才是一个‘合格’的执政者吗？！”

“别偷换概念，子爵大人！我可从来没有指控塔露拉公爵对感染者的政策有问题。我一直都想问的，是为什么公爵要选择在感染者城区扶持‘黑恶势力’，在感染者城区之中制造‘黑色恐怖’，以此来扰乱城中秩序，危害居民的生命安全！”

记者此言一出，列夫子爵也是顿时有了些被气笑的感觉——这个记者能在乌萨斯当中指责塔露拉苛待感染者，还说扶持阿尔伯特等人的操作算是危害感染者聚居区的城市秩序，也真的是个‘神人’了。

“那你说怎么办？靠军警来维持那里的秩序？一群非感染者的军警，到满是感染者的地区去维护治安？当他们人人都是你一样的‘圣人’，能做到不畏矿石病感染的同时，还能尽心尽力地公正执法吗？！”

“别和我说什么可以靠感染者自治！乌萨斯对感染者固然严苛残酷，但感染者本身也都不是什么好鸟！乌萨斯之中，感染者的犯罪率比起寻常平民高了几十甚至上百倍！这样一群家伙，真让他们自治，早把城区的天都给你掀了！”

“乌萨斯感染者的恶毒与卑劣，归根结底不还是乌萨斯本身的迫害与压榨吗？若非生存的压力，他们又怎会铤而走险，触犯法律？！”

“不管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变得恶毒卑劣，但现实就是感染者这个群体既难以接触又不服从管理，还很能惹事！至少乌萨斯是这样子的！所以必须得给他们足够的压制，才能避免他们伤己害人！”

“你们这些只知道说不知道做的白痴，若是有更好的办法，那就提出来，不要一昧指责那些真正做事的人！”

“管理民众，教化才是重中之重，恐惧与压制岂能为长久之计？更何况就算我并非熟悉庶务之人，便意味着我要对塔露拉公爵的诸多违法乱纪之事视而不见，看着她肆无忌惮地侵犯乌萨斯律法的至高权威？”

“教化？教化是长期的对策，短期内对斯城的城市秩序有个屁用！真以为‘教化’二字那么容易就能执行下去，进而改变那些感染者的恶劣性格？别胡扯了！教化要是真这么有用，乌萨斯就不会有今天的腐朽，沾上那么多敲骨吸髓的‘寄生虫’！”

“还有所谓律法的至高权威，屁的至高权威！法律又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神灵，终究是人制定出来的东西，也要靠人才能执行。其本质上是一种造福于民、维持秩序的文明工具，而不是什么神圣而不可变更的‘神谕’！”

“你可知，如果塔露拉非要按照你向来推崇的‘律法与旧惯例’来做事，恐怕早在那起境外恐怖袭击的时候，斯城与她的百万子民就已经化作战争中的焦灰了！如今斯城里的那些感染者工人，也不可能获得现在这样一个平稳的生活环境，得到一个生存的机会。”

“怎么，你难道要指着斯科沃伦茨克十数年以来死于混乱秩序的十数万白骨，然后和我说上台后改变了这一切，以暴力手段清剿城中非法组织、驱逐下城区的帮派势力、为城邦增加更多进项以改善人民生活的塔露拉公爵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吗？”

你一句我一句，列夫子爵与记者的争执也是愈发激烈，逐渐变成了完全没有‘营养’的吵嚷。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塔露拉等斯城掌权者与记者之间，本就是结构性矛盾——既对道德品质与律法看得极重的‘理想主义者’，和服从现实、认真做事却又不得不承受现实中诸多污垢的实干派之间的矛盾。

理想主义者们普遍对现实中那些黑暗面的事物接触较少，对于现实中的各类物质关系也欠缺了解——比如塔露拉没有定下严谨的‘拆迁赔付’或是扶持‘黑恶势力’管理感染者群体的手段之下，‘缺钱缺人缺物资’的物质背景什么的，他们这些人都无法接触具体数据，自然很难意识得到其中利害。

故而，他们的指控在许多实干者看来，都有些‘何不食肉糜’的味道。一天到晚都在说些虚假无用的空话，指指点点却又没有多少实绩，着实令人厌烦。

而对于理想主义者来说，他们相对‘独立’，可以无视现实中的许多污垢，从而养出极高的道德修养——改变自己永远比改变他人来得轻松。然后当他们带着这份道德修养去观察整个世界的时候，自然就会对其中的污垢变得极为敏感。同时看到了太多‘恶性’的他们也会变得多疑且固执，进而将实干派们的诸多无奈缘由看做这些人行恶的‘狡辩之言’。

这个时候，经常会出现一种‘奇怪’的现象——比起那些真正潜藏在律法之下作恶的‘老鼠’，这些理想主义者往往会先注意到那些努力清除文明污垢的那些实干派身上的污渍，进而对他们发起攻击。

理想主义者注意到了现实的污垢，对污垢的承载者发起了攻击。实干家们又觉得这些‘道德卫士’除了道德一无是处，聒噪烦人，自己辛辛苦苦清理污垢得不到赞赏不说，还要被这种人指责甚至辱骂，心中自然会积攒起许多负面情绪。

而负面情绪积攒得多了，出自于怒火的‘报复行为’或是失望之下干脆选择堕落，就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而这，也是塔露拉不愿意与这个记者正面对上的原因所在——避免自己因为对方的攻讦而积累过多的负面情绪，进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来，给那群隐藏在‘臭水沟’中的‘老鼠’们留下渔翁得利的机会。

对于塔露拉而言，比起与记者争什么是非对错，还是先想办法将对方背后偷偷助力的反对者们给扫除掉显得更实际一点。

当然，塔露拉能如此风轻云淡地无视掉对方的‘蛐蛐’，也和她内心深处本我心态的‘扭曲’有一定的关系。

说句不好听的，从一开始，塔露拉就不是真正自愿来到斯城的。她现在选择为乌萨斯和乌萨斯的人民做事，根本的出发点也不是什么道德或是爱国心理。所以除了德雷克和阿丽娜等人以外，她也从来不需要其他人的认可或是鼓励，自然对这些‘流言蜚语’具备相当的抵抗能力。

只是对于这些指责攻讦，塔露拉能有这种平淡心态，在圣骏堡经历了诸多风霜的列夫子爵就很难忍受了，哪怕被指责的当事人并不是他——这也是他为何屡次代替塔露拉来‘接待’对方的缘由所在。

当然，其中说不定还有一些更为复杂的情感在其中——一些与他死去的学生有关的复杂情感。

争执再一次进了死胡同，列夫子爵又发了脾气，将记者赶出了市政厅，然后窝在接待厅的角落里，独自生着闷气。

“那个记者又被你赶走了？”

黑蛇突然推门走了进来，看见一脸烦闷的列夫子爵，面带微笑着问道。

“怎么？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来这里，难道是来嘲笑老夫的吗？”

“我可没有‘嘲弄他人’这种无谓的兴趣爱好，子爵大人。只是来看看你们今天又聊了些什么而已。”

面对黑蛇的问询，列夫子爵沉默几秒，摇了摇头答道：“就是一些争吵而已，都是些没营养的话题···说来，黑蛇，你不会又对那个女孩，有了什么想法了吧？”

“想法当然是有的，毕竟那个记者近期给小塔带来了许多麻烦，甚至一定程度上威胁到了斯城的城市秩序，所以我个人是很想将对方处理掉的。只可惜，小塔否定了我的想法，甚至还加了额外的威胁。所以我只能听小塔的，将那个记者轻轻放下了哦。”

黑蛇的回答，让列夫子爵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忍不住劝说道：

“那个女孩并不是受那些权贵们指使的爪牙，只是个被卷入斯城权争的可怜孩子而已，你不能···”

“不要和我说什么她是被人利用的可怜人，列夫。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的人里面，就有这种明明一无是处，却还喜欢对实干家们指指点点的空想者。且她也不是被动卷入了这场纷争当中，而是自己愚蠢闯了进来，不是吗？”

看着列夫子爵的脸色迅速变黑，黑蛇也是迅速找补，微笑着说道：“放心放心，小塔都已经与我叮嘱过了，而且她自己就能处理好这事。所以不管我再怎么讨厌那个记者，也绝对不会有害人的想法。”

“毕竟，比起一个无关紧要的聒噪小辈的性命，肯定是我女儿的顺心来得更重要一些不是？她现在可是乌萨斯的封地公爵，司掌一方秩序，手中还握有乌萨斯通向未来的一种希望，为乌萨斯计，我可不会惹她不开心的。”

黑蛇这话一出，列夫子爵的心态也顿时放松了下来——别看他每次都和那个记者吵得面红耳赤，实际上他对那个记者还是颇有好感的。

“看你今天心情不好，晚上要不要随我去喝一杯缓解下心情？府上还有一些我‘死’前偷偷藏下的陈年佳酿，都是极品货物哦。”

黑蛇突然的邀请显然有些诡异，但心情正在烦闷的列夫子爵也没有细想，只是点头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