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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4章 一生何求(大结局).

听他的语气,似乎是要把所有的人全部杀光,只杀她一人根本解不了恨意,她不过是打碎了一个花瓶罢了,花瓶内插着的白色鸢尾花瞬间枯萎……

沅芷喘不过气来,她想她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这偏殿没有人看守,她成功接近了萧陌,却没想到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第一次行动就会让哥哥失望……可是,没有关系,哥哥他活不了太久,她就算死了也没关系,死并不是最坏的结果,最坏的结果是——哥哥不在了,她活着,却没有杀了萧陌!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只要知道,我是来杀你的,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她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男人,她脱掉了华服,蒙上了黑巾,再不是那个储秀宫中的一等秀女,她恨着萧陌,因为哥哥说如果萧陌不死,他可能会死不瞑目。

“如果想死,朕可以成全你!”男人这么警告她,对她狠狠出手,一掌将她的身子震飞,血腥味顿时漫上来,却不是哥哥将他的血喂给她喝,而是她自己的血,她是不是快死了……死在哥哥之前,那么,哥哥是不是就不用再替她担心了?不会再放心不下她?

她本已经失去了希望,可是万料不到男人最后居然会发愣,对她先是迟疑,后是关切,再是惶恐,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是她摸不透的古怪,然而,她不想去了解那么多,在临死之前,她必须要杀了萧陌!哪怕同归于尽也好!她不能放弃任何一点杀了萧陌的可能!

也许真是天意,萧陌居然会那么专注地查看她的伤口,他掀开她的衣服,手指却颤抖得厉害,他漆黑的凤目里带着看不清的复杂痛楚仔细地凝视着她的伤,传说中的九州第一霸主就这么蹲在一个来刺杀他的杀手面前,这倒是沅芷始料未及的。

然而,无论怎样都好,趁人之危也没有关系,卑鄙小人也没有关系,只要能杀了萧陌!

这么一想,她握住匕首狠狠地朝男人扎了下去!

“嗯……”男人一声闷哼,他根本毫无防范——短短的匕首插入他的腰侧,几乎没顶,潺潺的鲜血不断地从他的伤口流出,把他的白袍染成了血红色。

不管他的眼神多么震惊多么痛楚,也与她无关,她不过是来杀这个人而已。

“真的只能死么?”他看着她笑问。

这,不该是对一个杀手说的话,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男人又问了太多没头没脑的问题,却没有动手杀她,也没有动手为自己止血,只是一只手按在腰侧的伤口上,任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他是我爱的人,我想嫁给他。”她挣扎着爬起身,回答了男人最后一个问题,她从来不吝啬告诉任何人,她爱着修言,哪怕对方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她的爱如此坦荡,足以公告天下,只有这一件事不需要任何隐瞒。

男人却没有再对她笑,只是慢慢地直起身子,凤目微微一眯,深邃的黑色瞳眸里一片清明,他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腰侧的伤像是血色曼陀罗般妖艳。他高大的身子投下阴影,像是一张巨大的网,网住了她的所有——

“西陵桃夭,你走不了的。”他一字一句道。

此时,大队的脚步声匆匆赶来,一位黑甲将军上前来,惊愕地唤出声:“陛下,您受伤了!来人,拿下刺客!速传御医!”

立刻有人上前来捉拿她,沅芷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抬手拭了拭唇边的鲜血,毫无畏惧,她在想,如果要死,是死在这些人的手里,还是自尽呢?她又该怎么让哥哥知道,她已经死了呢?

“不准碰她!”腰侧以下血淋淋的男人突然开口,“谁敢伤她一根头发,满门抄斩!”

黑甲军惊呆了,再不敢向前跨出一步。

男人紧紧地盯着墙角暗处的少女,漆黑的凤目一瞬不瞬,今天是他的生辰,上天送给他一份最大的礼物,哪怕这礼物是血淋淋的……

沅芷摸不着头脑,她已经重伤了他,为什么他居然下这样的命令?他在打什么主意?殿门前的黑甲将军看着她的眼神很复杂。

太医很快就来了,一身锦绣白袍的男人却看着刺客的方向下了旨意:“先去看看她的伤……”他刚刚居然对她下了这么重的手,如果再重了一点,她马上就会没命了——

紫宸殿的偏殿内,同样的位置,四年前那个小女孩硬生生吞下了致命的断肠草,再不肯给他一点机会,四年后,他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再也不会……

“可是,陛下,您的伤比她严重……”太医候在男人身边,如今他已经是九五之尊,整个天下都是他的,还有什么比他的安危更重要?

“陛下!奴才罪该万死!本想献给陛下生辰之礼,却不想参选的秀女居然有意谋害陛下,奴才该死!”殿门外跪了一大片的太监宫女,个个都在瑟瑟发抖。

“秀女?”男人仍旧盯着少女所在的角落,腰侧的疼痛蔓延开,他说话都已经不稳:“那个会骑马射箭……御鹰的秀女?”

“正是!陛下,奴才不知她居然包藏祸心!奴才该死!”那掌事太监拼命地磕头认错,祈求男人能够留他一条性命。

“她叫什么名字?”男人淡淡地笑起来,漆黑的凤目只望着一个方向。

“沅……沅芷,她叫沅芷!”那掌势太监结结巴巴道。

男人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他重复着念了一句:“沅……芷……”淡笑忽然化作狠戾,“来人,将储秀宫所有的秀女都给我逐出宫去,负责遴选的内侍监一干人等赐死!谁都不准把今天晚上的事情对外宣扬,若是走漏了一点风声,株连九族!”

一场选妃招来的灭顶祸事,很多无辜的人被拉下了水,可是那个企图刺杀云帝的秀女却被留在了紫宸殿。

沅芷,沅芷,好一个缘止……明明从她口中听说了,他却仍旧不信,还想要听听旁人告诉他,她果真是叫沅芷……

可是如果缘已经止了,她为什么还会出现?如果缘尚未结束,她为什么再也不记得他了?不,不仅不记得,她还要杀了他——曾经只会追在他身后的小女孩那么决然冷漠地把匕首冲他刺过来!他和她之间,从何时开始只能以血腥开始以血腥结束?

在紫宸殿内被囚禁了好几日,却有宫女太监时不时地进来给她送茶送水送饭送药,这哪里是一个刺客的待遇?沅芷急躁不安,她不能被继续囚禁在这里,她得去确认一下萧陌到底死了没有!她得快点回到哥哥身边去!

奇怪,起初几日看守森严,那些守卫见了她如同洪水猛兽十分防备,这几日那些宫人却对她十分尊敬,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的,就算她推开了殿门走出去,那门口的黑甲兵也不过是看了她一眼,并不加阻拦……

难道说,他们肯放她走了?她从未想过还能有活路,可是她也不会放弃生存的希望,她的命是哥哥的,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要努力活着!

既然他们不阻拦她,那她就不客气了,推开门走了出去,身后有两个宫女远远地跟着,她也不加理会,循着路一直往前走,竭力想找到出宫的路,走出一些距离,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鹰啸,接着一只猎鹰俯冲下来,慢慢落在了她的肩上。

“一枝花!”沅芷欣喜不已,她以为它也被那些人抓住了。

一枝花却并没有看着她,犀利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

沅芷望过去,便看到了一身锦绣白袍的萧陌,他远远地站在前面,凤目看着她的方向。

他没有死!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就算不死,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恢复了?他深邃的凤目在看着她,却又像是透过她看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是她所不熟知的。

沅芷收回眼睛,侧头看着下面高高的一层一层台阶,身边的高大殿门上写着三个大字“宣政殿”……这里,似乎……在哪里见过……

正在发愣,萧陌已经走到她身边,声音低低的,像是怕出声太大吓着了她:“伤口还疼么?”

沅芷戒备地往后退了两步,她是刺客,他出手伤她也是自然,他却问她伤口还疼么?这真是个奇怪的人。

萧陌的漆黑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容,离得近,可以看到他的眉梢处藏着一颗小痣,整个人十分英俊好看,只是精神略显虚弱:“这里风大,还是回去休息吧。”

沅芷终于忍无可忍:“萧陌,我刺杀你失败那是我技不如人,你要杀便杀,假惺惺的做什么?”

萧陌脸色未变,只是凤目敛了下去,他仍旧在笑,那笑容却带着三分讨好三分小心:“只要你留下来,想要什么都可以……”

沅芷迷茫,却坚定道:“我只想离开,其余的什么都不想要!不,除了你的命!”

萧陌唇边的笑容又淡了几分,他没有再去看她,声音仍旧轻轻的:“既然想离开,为什么又回来招惹我?招惹完了,说走就走……”留他一人在原地念念不忘……

“嗯,萧陌,我是想过要走的。只是……我不放心你。”四年前小女孩多么乖巧,她红着脸说,“你受伤了,我不放心。”

现在,哪怕他死了,她也不会再心疼。

他已经是九州真正的霸主,不用再对任何人屈从,却不能对眼前这个少女说一句重话,哪怕他痛入骨髓也要对她笑:“我会娶你,会让整个天下都知道你将嫁给我。”

“我不想嫁给你!我只爱着修言!不管是生是死,我这辈子只会嫁给他一个人!”沅芷蹙眉,一口否决。

萧陌抬起头,对她温柔地笑笑,漆黑的凤目却一片黯淡:“桃子,你知道么?爱上你这样的小姑娘有时候真让人绝望……”

她的爱那么绝对,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即使撞得头破血流她也不会回头,他太清楚她的固执了。得到了她的爱,便是世间最幸福的人,得不到,便只剩无穷无尽的绝望,永无翻身的余地。

沅芷不解他话中的意思,又听萧陌开口笑道:“你爱着谁无所谓,我会娶你。”

他那么轻飘飘的语气,出口却已决然。

怎么可能无所谓呢?

姚秦平帝廿一年五月初十,萧梁云帝大婚,传言帝后乃关外人士,懂御马、射箭、御鹰,云帝对其一见倾心,宠爱无边。

野史难免揣测帝王行径,有人说,这帝后与四年前西蜀国的长乐公主容貌相似,猜测云帝对长乐公主念念不忘,又有人质疑,云帝当年被迫与西蜀长乐公主立下婚约,对其并无半分好感,是以灭国屠城之时毫不心软,胜者为王,云帝终为九州第一霸主,功盖千秋,而长乐公主则成为愚蠢的象征,死后被弃乱葬岗,乃千秋第一笑柄,云帝不可能对其心怀念想。

云帝大婚,地点设在了都城大梁,萧梁太后虽然对沅芷的身份有所怀疑,却没有阻止此事。

大婚的前一夜,五月初九,下了一场大雨,萧陌入韶华殿,见少女坐在窗前发愣,走过去,停在她身边。

沅芷没有回头,只是道:“你不要做梦了,我是不可能嫁给你的,我的心里只有哥哥一个人,你把一枝花放了,要杀要剐都随便你!”她肯这么乖,只是因为哥哥的猎鹰在萧陌手里。

萧陌伸手拂去衣服上的雨水,他来看她,却突然下起了大雨,躲避不及,还是被雨淋湿了,听了她的话,他笑起来:“你就当我在做梦吧。”他如此轻飘飘地回答,势在必行。

沅芷怒极站起来,美丽的脸庞上没有一丝笑容:“你究竟要做什么?我要杀了你,你却要娶我?你是不是疯了?!”

萧陌一丝都不恼,反而摊开手掌,掌心里躺着一支鸢尾珠钗:“桃子,这支钗送给你,戴上它肯定会很好看。”

如果是桃夭,她会欣喜会雀跃,可是,她是沅芷……

“拿走!我不要你的东西!”沅芷一把打开他的手,那支珠钗顿时落在地上,那朵精致的鸢尾花支离破碎,四散到各个角落里。

萧陌身子僵住,抬头望了她一眼,漆黑的凤目里是复杂难辨的神色,他还是没有恼,只是蹲下身子,把那些碎片一块一块捡了起来,轻轻地笑道:“修补过的钗果然很容易碎吧?难怪桃子不肯要……”

男人怅惘地自说自话,明知不会再有任何人心疼,只是曲下高贵的膝盖,执着地把碎片捧在手心里,却不小心从指缝里漏了细小的碎片,他重复着弯腰去捡……

沅芷立在原地,蹙眉看着男人近乎疯狂的举动,突然她发现了什么,不自禁开口道:“你的衣服……不,是你的头发……”

因为刚刚淋了些雨,男人的头发有些湿,他蹲下来的时候,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可是不一会儿,后背和肩头的衣服一大片一大片的黑,锦绣白袍已经脏得不成样子,像是被墨染过似的。

萧陌猛地站起身来,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垂下的长发,又看了看她,漆黑的凤目仓惶地撇开,一句话也没有说便匆匆出了门,殿门被带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响声惊动了外头的宫女,急急地进来问道:“姑娘,有何吩咐?”

沅芷好奇心起,疑惑道:“萧陌的头发……”

谁知才说出这几个字,那两个宫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姑娘不要再问了!否则奴婢们的脑袋难保!”

不过是头发而已,难道也是什么宫廷秘闻,说不得的么?沅芷便不再问,眼角瞥见了地上有一块亮晶晶的东西,她蹲下来拾起来,是刚刚那个鸢尾珠钗的碎片——如果是哥哥送的,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收下。

“陛……陛下?”

突然听得那两个宫女迟疑地唤出口,语气很不确定。

沅芷起身,抬眼望过去,殿门前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萧陌已经换过了衣服……

不对……

沅芷睁大了眼睛,这一身青衫如此熟悉,还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魅惑如同暗夜里的王者,可是看着她的时候永远那么温柔而深邃……

“哥哥?”沅芷不确定地喊出声,这是哥哥的眼睛,却不是哥哥的面容,殿门前立着的人与萧陌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只除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阿沅。”直到那人轻轻地对她笑起来,他一笑,眉梢上的那颗黑色的小痣顿时都柔软起来。

“哥哥!”沅芷终于能确定那个人就是她的哥哥,顿时向他的方向扑了过去,大力地撞进了男人的怀里。

“阿沅,怎么这么不听话?”男人低低地叹了一声,手臂却将少女拥紧在怀里。

“陛……陛下?”那两个宫女却越发疑惑了,这人的面容与陛下完全相似,身形也非常相像,只除了他的眼睛,还有他说话时的语气。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大队的兵马包围了韶华殿,院中现出一个身穿华丽宫装的中年妇人,她的头上戴着凤冠,整张脸雍容华贵,高不可攀。在那个妇人的身后,是披着一件黑色披风的男人,与青衫男子一模一样的面容,只除了那双漆黑的凤目。

所有人都愣住,迟疑地定在了原地,黑甲军统领枭疑惑地颤声问:“太后,为何会有两个陛下?哪个……才是真的?”

萧梁太后夙瑶和所有人一样呆立不动,定定地看着韶华殿内的青衫男子,一句话都没有说。

“哥哥,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呢?如果阿沅认错了哥哥可怎么办?如果阿沅错把别人当成哥哥了怎么办?哥哥会伤心的。”青衫男子的怀里的少女低低地埋怨起来,语气却是绝对的依赖和关切。

青衫男子拍了拍她的头,笑道:“阿沅没有认错。”

系着黑色披风的男人凤目黯淡无光,一瞬不瞬地望着陡然撒起娇来的少女,对的那个人来了,他这个错的人已经被忘记得干干净净,他只是一个错误……他努力想要逃避的命运,终究躲避不了……

“陌儿?”身侧的萧太后低低地唤出声。

是在叫谁呢?

两个男人都没有应,人人都看向萧太后。

萧太后挥了挥手:“都退下!没有哀家的命令,谁都不许靠近韶华殿!”

偌大的院落中,暖黄的光晕从韶华殿里透出来,青衫男子拥着怀中的少女,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阿沅,进去休息一下。”

少女摇头:“不,哥哥,我要陪着你。”

“阿沅听话。”青衫男子温柔地对她笑,却发现少女已经哭了,她哽咽着忍住泪:“哥哥,阿沅的身体里有哥哥的血,不管哥哥给阿沅吃什么药,阿沅都不会忘记哥哥,死都不会!”

青衫男子悲悯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哥哥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逼阿沅吃那么苦的药了,阿沅别哭,嗯?”

“嗯。”少女咬紧了下唇,点头答应,忽地颈后一麻,她小鹿般明亮的眼睛渐渐地合起来,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轻轻吐出两个字:“哥哥……”

看着少女失去知觉,青衫男子琥珀色的眸子也可疑地染了水光,他把昏迷的少女抱起来,将她送往里面的床榻上躺好,他的小姑娘那么懂事,处处为他着想,可是两年间,他很少陪在她身边,没想到他的小姑娘已经学会把心思藏得那么深,深到让他后知后觉措手不及。

安顿好了少女,男人走出了殿门,那个尊贵的九州云帝和萧太后正在等他。有些事情,不在临死前解决,也许,他真的会死不瞑目。

看见青衫男子走出八面大屏风,萧太后从椅子上站起:“陌儿。”

萧陌已然心如死灰。

青衫男子微微一笑:“萧太后,您叫的是谁?”

是啊,叫的是谁呢?

萧梁国有一个残酷而血腥的传统,倘若王后诞下了双生子,则必斩杀一人,留下那个强者来继承大位。王室血统不容混淆,连王座上的那个人都是不允许复制的,弱的死,强者留下,帝王的道路从手刃亲兄弟开始,只有这样,才能够复兴萧梁。

从双生子诞生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拥有相同的面容,相同的身份,甚至,相同的名字——本来就只能活下一人,要多余的名字做什么?

所以,这个世上一开始有两个萧陌,一直到他们十一岁那年。

生来体弱的那个萧陌被丢弃在荒山之上,被剥夺所有的一切,包括生存的权利和名字。十一岁的孩子,靠着荒山中的野果药草一直活到了十八岁,可是,因为服食了过多的毒物,他的内脏已经全部被腐蚀,也是在那一年,他遇到了师父,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后来才知道他戴面具是因为容貌尽毁。

师父告诉他,我的名字也叫萧炎,可是,我不是你的父亲,我与你的父亲有着相同的面容,相同的名字,相同的出生,相同的一切,可惜,我没有和他一样被选择的幸运。我不是你的父亲,但我比你的父亲更懂你的痛苦……

十八岁的少年,第一次在一个人的面前哭得像个绝望的孩子。

师父医术高超,借助灵芝草和敦煌秘术维持着他的生命,多年来,他一直自己采集灵芝草,二十一岁那年,师父告诉他,毒素已经扩散,他的眼睛快要失明了,他将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五月,他去了无极山采集灵芝草,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这世界的五颜六色,他的眼睛最后一个看到的就是他的小姑娘。

那个像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姑娘她才十一岁,她有着健康的身体,明亮的眼睛,清脆好听的声音,她拥有他所没有的快乐……他救下了那个小姑娘,她却在他的左手臂咬下了一道伤口,那时他不仅没有恼,反而惊喜地发现,受了伤以后,他与那个人再也不会相同了,从前连眼角的一颗小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的两个人,终于不可能一样了,他的左手臂上有一道特别的伤口。

小姑娘问他,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么多年来一个人生活,就算后来师父在,也从来不会叫他的名字,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已经失去拥有那个名字的资格了,却在这一刻无比郑重地告诉那个小姑娘:“我叫萧陌,萧然的萧,陌路的陌。”

他们此生肯定都不会再见面,他把他的名字告诉这世上最好的小姑娘,不管她记得不记得,他都很知足,他只告诉她一个人……

他教她认鸢尾花,教她吹《绿袖子》,教她怎么在荒无人烟的野外好好保护自己,他是这样的喜欢那个小姑娘,及至后来他去了敦煌,换了一双眼睛,一直过去了好些年,他从来都没有忘记她,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把他原本的所有计划通通打破——

人都有软肋,在她出现之前,他自认毫无牵挂,做任何事情都得心应手,可是在她出现之后,他开始一败涂地,再次被命运牵着鼻子走。

此生最美的一件事是,他爱着他的小姑娘,而她也爱着他,不管他多么绝望地把她推开,她还是会回到他的身边来,带着满腔的执着和不悔……

……

三个人都不说话,青衫男子淡淡一笑,递过去一封信:“萧太后,有人让我将这封信转交给你。”

中年妇人眉头深锁,及至看到信封上的“夙瑶亲启”四个字,眼睛顿时睁大,手指开始颤抖,连信奉都打不开,抖着手摊开信,信上寥寥几句话而已:

“夙瑶:

我说过,你想要的,我都会给。江山也好,我的性命也罢,你若想要,通通都拿去。如今萧梁大局已定,我也能放心离开,再无牵挂。

萧二。”

看了一遍又一遍,萧梁太后突然疯了一般上前揪住青衫男子的衣服:“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青衫男子却无动于衷地笑起来,问道:“这个他是谁?萧炎?萧太后问的是您的夫君,还是那个不相干的弃卒呢?他们都叫萧炎。”

萧太后浑身颤抖,却重复着问道:“他在哪里?告诉我他在哪里!”这个女人半生执掌萧梁大权,把王政收拾得井井有条,一辈子不曾在人前流过泪,此时却泪眼朦胧。

也许是因为萧梁先祖杀戮过多,王室中王后诞下的双生子一辈接着一辈,承受着双生子生来便要面临的诅咒。上一辈的萧梁王室诞下的也是双生子,两个人拥有相同的一切,包括名字——萧炎,与他们一起长大的是夙相国的女儿夙瑶,在双生萧炎长到十八岁的时候,两个人还是旗鼓相当,不论是身体还是心智,没有办法判断谁是弱者。

萧梁王便将这个包袱丢给了夙瑶,告诉她,选中了谁,谁就可以留下——不被爱的那个人,也是弱者。

那时候,夙瑶与双生子中的弟弟相爱,却又不能放弃一起长大的哥哥,爱人与情意在心内矛盾辗转着,她最终还是败给了爱情,告诉弟弟,让他今夜三更时候去御花园等她。

那一天下了好大的雨,像是要把一切都淹没,夙瑶去得早了一点,却见一身淋得湿透了的萧炎已经先等在了那里,她上前去为他撑伞,嗔怪他为什么不打把伞,湿漉漉的雨水让人迷惑,眼前的萧炎猛地将她抱紧在怀里,他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沉默。

夙瑶只道他心里难过,因为他们的自私自利合谋剥夺了哥哥的所有。王位需要选择,爱情却从来由不得人来选,她只是忠于自己的爱情。

等到她牵着萧炎的手入了房间,擦干他脸上的雨水,这才察觉到自己认错了人,他们兄弟俩长得太相像,几乎很少有人能分辨得出来,可是夙瑶与他们相处了十几年,对于他们的习惯了如指掌,而且,哥哥的手腕上没有她送的那条月老庙的姻缘绳……

只是因为认错了人,她爱着的那个萧炎被推下了万丈深渊,从此再也没有回来,她与那个认错了的萧炎一起活了一辈子,直到他病死在西蜀益州。

不能怪,她谁都不能怪,至今她还记得她的夫君在去往西蜀王都之前与她道别,他说:“夙瑶,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的卑鄙,恨我夺了你的爱人。可是,夙瑶,你是不是觉得,因为你爱着他,所以我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了?我就该心甘情愿地认命?我就该放弃我的所爱,我就该祝福你们,我就该做一个伟大的哥哥,用自己的命用自己的所有祝福我的爱人和她爱着的人?自私,这是你给我的判定,二十多年来我的妻子都在怨恨着我,怨恨我怎么会这么苟且,做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情,不管我对她多么好,她从来都不屑一顾……可是,夙瑶,你知道么?你选择了他,我便要死去,我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人,我不过是想和她在一起,你的选择……对我,公平么?”

不公平,对谁都不公平……她把所有的苦痛压在心里,从此,她只想着复兴萧梁社稷,让她的爱人不至于枉死!

原本以为已经死去的人,突然寄来了一封信,三十年前的一切如梦一场。

“他在哪里?”萧太后又问了一遍,嗓音已经沙哑苍老。

青衫男子笑了笑,琥珀色的眼睛略带悲悯地看着眼前的中年女人:“我以为萧太后是不会哭的铁石心肠。这些年我一直想活着回来问一问,究竟你是一个怎样的母亲,能够把亲生儿子毫不怜惜地丢弃?我原以为天下的母亲都是如此,哪里想到会在西蜀的王宫里遇到一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宫妃,她的地位堪忧,她的儿子天生体弱,可是她费尽了所有的心力哪怕受制于人都要护她的儿子周全……原来并不是所有的母亲都和你一样。”

顿了顿,青衫男子继续道:“他已经死了。”抬头望了一眼女人身后的萧陌,他的声音冷下来:“死于西蜀亡国那年的八月。”

萧梁太后颓然后退,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手中握着那封四年前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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