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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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岩镇那间破得像筛子，四壁漏风的茅草屋里，尹曾柔正准备降临到这个世界。

接生婆王二婶忙得脚不沾地，在屋里进进出出，嘴里还念念有词：“用力，再用力啊！”

尹母疼得死去活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滚。

她双手紧紧攥着床单，床单都快被她扯成两半了。

“哇——”

一声啼哭划破长空。

可这哭声，怎么听都不对劲，软绵绵、有气无力的。

王二婶赶紧把婴儿抱起来，在小屁股上轻轻拍了几下，想让孩子哭得大声点。

可尹曾柔就像个小闷葫芦，只发出几声微弱的“咿咿呀呀”。

王二婶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婴儿抱到尹父面前。

“尹老二，你家闺女好像不太对劲呐，到现在都没哭出个响亮声。”

尹父一听，原本满脸的期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盯着尹曾柔看了好一会儿。

他伸手在尹曾柔眼前晃了晃，又在她耳边拍了几下，尹曾柔依旧没发出正常婴儿的哭声，这下尹父的脸黑得像锅底。

“这可咋整？生个哑巴闺女，以后还不得把我吃穷咯！”

尹父气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真是倒霉透顶，怎么摊上这么个赔钱货！”

从那以后，尹父对尹曾柔便一直很凶狠。

每天吃饭的时候，尹父只要一看到尹曾柔，就开始破口大骂：“你个吃白饭的哑巴赔钱货，就知道在家里白吃白喝，一点用都没有！”

尹曾柔每次都低着头，不敢吭声。

她只能默默地咽下饭菜，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尹曾柔稍大一点，就开始帮家里做事。

不管是洗衣服做饭，还是别的事，尹曾柔是样样在行。

可尽管尹曾柔再勤快，再乖巧，尹父依旧不把她当回事。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尹曾柔在父亲的打骂声中，一直长到了十六岁。

这十六年，她过得小心翼翼，时刻都害怕父亲的打骂。

这一年，青岩镇上来了个自称是富贵人家管家模样的人。

他大腹便便，穿着一身绸缎衣裳，在镇上打听谁家有闺女愿意卖。

尹父一听到这个消息，脚底立刻跟抹了油似的，第一时间就跑到管家面前。

“老爷，我家有个闺女，十六了，模样周正，干活也麻利，您要是看得上，给点银子就带走！”

尹父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管家上下打量了尹父一番，皱了皱眉头：“你家闺女，不会有啥毛病吧？”

尹父连忙摆手：“没有没有，绝对健康！就是……就是不会说话，是个哑巴。不过您放心，哑巴有哑巴的好处，干活勤快还不吵人。”

管家听了，沉思片刻，“行吧，看你诚心想卖，我出二两银子，卖不卖？”

尹父一听，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连忙说：“卖卖卖，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回到家，尹父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不过在看到尹曾柔时，他还是大声吼道：“你个死丫头，运气可真好！有人出二两银子买你去府上，赶紧收拾东西，滚蛋吧！”

“以后可别回来了，你这下可有好日子过了！”

尹曾柔看着父亲那兴奋得扭曲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自己在父亲心中只值二两银子吗？

不，搞不好人家出一两，父亲也同样会卖了她。

尹曾柔叹息一声，只得接受这个现实。

*

尹父怀揣着那二两银子，就像揣着金山银山似的。

他瞬间觉得自己成了这世上最阔气的主儿。

有了钱以后，他一头便扎进了镇上最热闹的酒馆。

然后点了他这辈子都没舍得点过的菜。

吃饱喝足后，他又晃晃悠悠地朝着听小曲儿的地方走去。

刚一坐下，台上的姑娘就开唱了，那婉转的唱腔一下子就勾住了尹父的魂儿。

他眼睛瞪得老大，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

唱到精彩处，尹父兴奋得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好啊，妙啊！”

可谁能想到，这一嗓子喊完，他突然捂住胸口，脸色煞白，整个人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周围的人吓得不轻，手忙脚乱地去找大夫。

可等大夫赶来，尹父早就没了气息，就这么因为兴奋过度心梗死了。

而此时的尹曾柔，正被牙婆带着，在去往未知命运的路上，对父亲的死讯一无所知。

*

尹曾柔在牙婆手上没少遭罪。

牙婆带着她到处奔波，一会儿去这家看看，一会儿去那家试试。

尹曾柔感觉自己就像个货物，被人挑来选去。

不过好在，折腾了许久之后，终于有人家愿意买她了。

牙婆那张嘴跟抹了蜜似的，拉着尹曾柔，眉飞色舞地说：“姑娘啊，你可真是走大运了！”

“这家人姓李，富得流油，家里的银子多得都能堆成山！”

“你去了那儿，保准吃香的喝辣的，过上富贵日子，以后可别忘了我呐！”

尹曾柔听着，心里半信半疑，不过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她已经很满足了。

进了李府，尹曾柔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所谓的富贵人家啥样，就被人带着丢进了柴房。

柴房里又黑又潮，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木柴，尹曾柔站在那儿，一脸茫然。

从那以后，李家人就像忘了她这个人似的，每天就从门缝里丢进来两个冷馒头。

“哐当”一声，馒头滚落在地上。

尹曾柔看着那馒头，心想：还说是富贵人家呢，出手也太小气了，就给两个冷馒头打发她？

可她也没办法，从小吃苦吃惯了，再差的条件都能适应。

她捡起馒头，拍了拍上面的灰，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边吃还自我安慰：“好歹能填饱肚子，比饿着强。”

就这样，尹曾柔在柴房里一关就是十天。

这十天里，她除了吃馒头，就是睡觉。

偶尔透过那狭小的窗户缝，看看外面的天空，心里琢磨着这李府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第十天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柴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晃眼的阳光让尹曾柔下意识眯起眼睛。

还没等她缓过神，两三个婆子就像一阵风似的涌了进来。

她们手里捧着大红的喜服和头冠，脸上堆满了笑容。

那笑容看着热络，却莫名让人心里发毛。

正在尹曾柔一脸懵圈的时候，几个婆子就像一群饿狼扑食般围了上来。

“姑娘，快些换上，嫁给我们家少爷，那可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呐！”

一个胖婆子边说边伸手来扯尹曾柔的衣裳。

尹曾柔瞪大了眼睛，拼命挣扎。

可她哪是这些婆子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按在地上，喜服被强行套在身上。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怎么能嫁给李家少爷？我就是个买来的哑女啊！”

尹曾柔在心里疯狂呐喊，可发出的只有含混不清的呜咽。

紧接着，她就被几个婆子连拖带拽地拉出柴房。

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还没等她适应，就被推倒在一个贵妇人面前。

这贵妇人就是李家主母，一身绫罗绸缎，脸上露出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