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白琇莹以为五哥悲伤过度，紧紧地抱着他，眼泪潸然而下，“你还有我，还有五嫂，还有母亲，还有家中等待的祖父……”</p>

白璟却像是疯了似的，只管呢喃：“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不是我……伯父、父亲、兄长……你们起来，让我去死啊……”</p>

崔氏跪到他身边，缓缓将他的手握住。</p>

可是他已经不认人了，发疯发癫似的推攘挣扎。</p>

伤重的白琇莹被他推得撞在地上，伤口处的鲜血溢出，好半响没能动弹。</p>

而崔氏也无法控制住他，只见他疯狂挥舞手臂，口中呢喃有词。</p>

直到他把招魂幡砸在地上，一直强忍泪水的小传义端起一旁的水杯，直接将那早已冰凉透彻的水泼在他面上。</p>

白璟如梦初醒，望着眼前的小不点，他含糊不清地嘟囔：“传义，你是传义么？怎么能泼你五叔叔呢？”</p>

小传义站在白璟面前，裹着素服的他面色发白，强忍着泪水：“五叔，过了今年传义才满四岁。”</p>

“而就在一个多月前，传义还是个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孩子，享受着这个家所有人的关爱。”</p>

“传义遇到最难的事，便是有些字晦涩难懂，可转眼之间，父亲没了，疼爱我的亲长也没了。”</p>

“突然面对一切，传义脑海中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片空白。传义也曾体验失去亲人的锥心痛楚。”</p>

“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感同身受，但是传义很坚强，知道哭过之后要勇敢地活着。”</p>

“可您瞧瞧自己，怎么就受不住了呢？要是您因此有个好歹，不是叫我们再次承受一次剜心之痛吗？”</p>

白璟泪流满面：“你不懂……传义……你不懂……他们是我害死的，是我害死的啊……”</p>

“我懂！”传义强忍着的泪，就这么流了下来，他声音沙哑，嘶吼一句，“我懂！是你不懂！”</p>

小传义再也忍不住，哭着扑进成碧的怀里。</p>

他嘤嘤哭泣，那是属于孩童的哭声。</p>

听着这声音，成碧心里不是滋味，弯腰将他搂入怀中。</p>

崔氏凝着白璟，未语泪先流：“夫君，你不该这么说传义，在这里的所有人，也不能这么说传义。”</p>

“在接到八万将士全歼的消息时，是传义领着白家妇孺跪在正阳门口，奏请背棺出征。”</p>

“白家所经历的所有痛苦，这个孩子一点不漏地经历着，他虽年幼，但他不比这里的任何人差一星半点！”</p>

“他会和大姑娘一起勉力将士，他会在战后安抚百姓，他与我们一同前往阴山拾骨，他也会扛着招魂幡为逝去的亲人一字不落地吟诵《大招》……”</p>

“他比任何人都坚强，并且很好地履行着身为白家男儿的职责。你可以说他其他，但绝对不能说他不懂。”</p>

这样的消息，是白璟始料未及的。</p>

他望着扑在成碧怀里哭泣的小传义，一副鼻涕虫的模样，这个年幼的孩子，怎么能做到如此地步？</p>

但他巡视一圈，从所有人的表情中，他知道妻子没有说谎。</p>

这个小小的孩童尚且如此，他身为长辈，怎么能丢脸呢？</p>

这个孩子，当真在无忧无虑的年纪，承受了不该承受的悲伤，扛起了常人无法扛起的重担。</p>

“传义……对不起……”白璟抖着唇，含泪凝着传义，许久之后，缓缓阖上双目。</p>

他冷静下来了。</p>

不是因为那杯冰冷彻骨的茶水，而是因为这个不满四岁的小传义。</p>

在这么坚强的孩子面前崩溃，他做不到。</p>

在这么令人心疼的孩子面前耍混，他更做不到。</p>

只是，谁能告诉他，这丧父丧兄的痛楚应该怎么熬？</p>

如果不是他留了消息，大伯父也不会率军入阴山。</p>

如果大伯父没有率军入阴山，是不是这里就没有摆上棺木？</p>

是不是，他们真的一同凯旋而归，去见盼望他们归去的一家老小？</p>

是不是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