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感觉这样的一幕,似乎发生过,或许是做过相似的梦,梦见厉景深死在这样的夏天,他给他收尸。</p>
……</p>
深夏里的一场大雨,冲散了闷热,天气清爽,早晨里的空气弥漫着青草泥土的气息。</p>
七岁的沈知初背着小书包从车里跳出来,站在门口迎接她的女佣面无表情。</p>
沈知初慢慢走到她的面前,仰着头问道:“爸爸呢?”</p>
“先生陪大少爷出去了。”</p>
听到是陪沈修礼出去了,沈知初低下头,稚嫩的脸上浮现出失望来。</p>
她知道因为她的出生,她的妈妈死了,换句话来说,她的妈妈是她害死的,因为妈妈的死,爸爸厌恶她,哥哥痛恨她。</p>
他们都希望死的人能是她,全家里,要说对她好的也只有爷爷。</p>
她知道自己不该奢求什么,就像爸爸说的那样,她是一个祸害。</p>
她没见过妈妈的照片,听爷爷说,她和她妈妈长得很像。</p>
沈知初经常照镜子,想要通过稚嫩的脸庞看到妈妈的影子来,她还拿零花钱去买了各种化妆品,想要用化妆成成熟大人的模样,更清晰的看到妈妈。</p>
但是她不会化妆,一张脸像个调色盘一样,弄得特别的难看。</p>
看着看着……她就哭出了声,泪水把脸上的化妆品弄的更脏了。</p>
她的确和她妈妈长得很像,因此沈昌南每次看到她的脸,都会想起她的妻子是如何死在病床上的。</p>
他的妻子用生命换来的孩子,让他不得不接受,他一边憎恶这个孩子,一边拿着奶瓶颤抖的喂养她,换纸尿布。</p>
随着沈知初慢慢长大,她的每一次生日都在提醒着他,妻子死了多少年。</p>
他变得再也无法面对这个孩子,为了淡忘这些痛处,他把所有的暴脾气都对向沈知初,对她恶言相向。</p>
妻子的照片,被他小心翼翼的存放在保险柜里,只有实在是忍不住了才会打开看上几眼。</p>
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沈修礼一个人身上,可能因为他太过溺爱,又受到他的影响,沈修礼也变得十分讨厌沈知初,出门在外也跟个混世魔王似的,无法无天。</p>
……</p>
握着书包肩带的手用力的缩了一下,低着的小脸掩饰着失落的情绪,正要进屋的时候,她听到身后传来车声,扭头看过去,是沈昌南带着沈修礼回来了。</p>
沈昌南这是带着沈修礼去游乐园玩了。</p>
她看到沈修礼手里拿着糖葫芦,后背还背着几个玩偶,沈昌南也是一手提着玩具零食,一手稳稳抱住沈修礼。</p>
这样的画面太过温馨,可出现在沈知初视线里就像是一把刀扎在她心脏上,鲜血淋漓的疼。</p>
她拽紧书包,她要的也不多,不需要他花时间带她去游乐园,也不需要这么多的玩具和零食,也不用抱她,只要爸爸能随意弯弯腰,把手放在她头顶上摸摸就好,可就算这么小的愿望也难以实现。</p>
沈知初就像没了电的小木偶,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爸爸抱着哥哥离她越来越近。</p>
她脸上的奢求那么的明显,不是没有过希望,只是每次失望都太大了。</p>
就好比现在,沈修礼高高在上的俯视他,撇着嘴说了句:“麻烦精,离我远一点。”</p>
她下意识的往旁边退,再度抬眸的时候,刚好对上爸爸冷淡的眼神,那一刻,她的身体像是被冰封住,从头到脚的冷。</p>
她张了张嘴,那声“爸爸”始终没有喊出口。</p>
沈知初又低下了头,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似乎和空气融为了一体。</p>
等沈昌南抱着沈修礼进去好久一会儿后,佣人才提醒她:“小姐,进屋吧。”</p>
“嗯。”沈知初低声的应道,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不见落寞和失望,看起来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但其实心里面一直搅合着疼,她只能不断的安慰自己,没事的,她早就习惯了。</p>
沈知初乖乖的跟上佣人,上了楼找爷爷。</p>
爷爷正在处理工作,看到她后,招招手喊她过去。</p>
“爷爷。”</p>
沈知初的爷爷如今刚过六十岁,头发还没有白,就是脸上的皱纹有些多,沈老夫人走得早,不到五十岁就患食道癌去世了。</p>
这么多年,沈老爷子依旧掌管着沈氏,他知道自己养大的儿子是个什么德性,也知道沈昌南养大的沈修礼也没多少出息,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年幼的沈知初身上。</p>
沈知初虽小却比同龄孩子懂事成熟,只要他好好教导,未来沈氏就是她的。</p>
近几年沈氏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前景十分不乐观,一想到这些,他就忍不住的叹了一口气。</p>
“爷爷,你怎么了?”听到爷爷的叹气声,沈知初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满脸担忧的望着他。</p>
沈老爷子垂眸看着乖乖趴在他腿上的小姑娘,眉目慈爱:“爷爷没事,爷爷就是想着我一天天的老了,要是我走了,你可怎么办啊?”</p>
沈知初不是年幼无知的小孩,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生与死,懂得那句“走了”是什么意思。</p>
这个家里,爷爷是最关心她的人,如果连他老人家都不在了,那就真的没人管她了。</p>
沈知初眼睛红了红。</p>
“爷爷不离开。”她紧紧扑向爷爷,抱住他,像是抱住悬崖峭壁上的一根稻草。</p>
沈老爷子动作僵了一下,用更轻柔的力气抚摸着她的脑袋。</p>
人老了,怎么可能不离开?尤其是像他这种步入六十岁的老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p>
他没有回答沈知初的话,而是说:“初初,你一定要比谁都要坚强,比谁都要努力。”只有这样,在这种不被爱的家庭里,才能不被欺负,才能好好地活下去,他也怕他不在的时候,没人能护住她,有句话说得好,求人不如求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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