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洁。”周挽问，“你知道男生都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吗？”</p>
“嗯？”季洁眨了眨眼，“你男朋友要生日了啊？”</p>
“嗯，出差回来那天就是他生日。”</p>
“陆总这个样儿的，真想要什么应该都买得起。”季洁给她分析，“这种礼物肯定要送到他心坎儿上才可以，要不他回来那天你亲手给他做顿烛光晚餐？”</p>
“烛光晚餐……会不会有点儿太少了，显得没有诚意。”</p>
季洁：“我还没说完呢，吃完晚饭，你再把自己送给她，买条性感点儿的睡衣，让他亲手拆开你这份礼物。”</p>
“……”</p>
周挽想了想那画面，想到一半就不敢再继续下去。</p>
实在是……有些可怕。</p>
季洁也是个没正形的。</p>
算了，还是她自己再想一想吧。</p>
两人边说边下楼，到楼下，周挽挥手跟她道别：“路上注意安全，明天见。”</p>
“拜拜拜拜。”</p>
周挽刚一转身，耳侧就传来一道声音，郭湘菱的声音：“挽挽。”</p>
她浑身一僵，侧头看去。</p>
郭湘菱就站在辅路的那一边。</p>
她们有七八年没见了。</p>
她老了很多，脸上很多皱纹，眼角沟壑，皮肤暗黄，瞳孔也没了往日的光亮色彩，身上一件短款黑色羽绒服，袖子上戴着两截袖套。</p>
这和周挽印象中的郭湘菱相差太大了。</p>
以至于看到郭湘菱的那一瞬间她彻底怔在原地，心里一瞬间五味杂陈。</p>
在她的记忆中，郭湘菱总是打扮得很好看，哪怕从前她和周军没离婚时没那么多的闲钱，她也很舍得花钱在打扮上。</p>
她就算落魄，也会把自己捯饬得精致得体才对。</p>
有一瞬间，周挽觉得她是不是故意穿成这样来博得自己的怜悯。</p>
但又看到她手上皮肤也粗糙许多，十一月的天气就已经长满冻疮。</p>
这不是一夕之间就能改变的，能够真真切切地看出来，她这些年过得不好。</p>
“挽挽。”</p>
郭湘菱又唤了声，踉跄着快步上前，用力攥住了周挽的手腕。</p>
她嗓音带着情真意切的颤，眼眶泛红，一眨眼眼睛就顺着眼角的蜿蜒褶皱淌下来，就像一个可怜的母亲跋山涉水终于找到了女儿。</p>
“妈妈这些年好想你。”</p>
周挽浑身发冷，在郭湘菱又要去拉她袖口时下意识地抬手，躲开了她，紧跟着后退一步，抗拒得很明显。</p>
“挽挽。”</p>
季洁从郭湘菱第一声时就停下脚步，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试探性地问，“没事吧？”</p>
在这车水马龙、钢铁水泥的大城市，身后是高楼大厦，身前是柏油马路。</p>
周挽穿着得体干净的衣服，踩了一双精致单鞋，漂亮到耀眼，而眼前的郭湘菱却正相反，在这样的对比下，她一分一毫的后退都能被曲解为嫌弃。</p>
她早就被迫推向岌岌可危的悬崖处，道德的制高点。</p>
周挽自己从事新闻，太清楚现在的场景会被如何曲解。</p>
可她一点都不想让别人扒开她过去的伤疤围观。</p>
“没事。”</p>
周挽朝季洁笑了笑，而后用冷到发冰的手用力攥住郭湘菱的，往另一边地铁站走。</p>
“挽挽……”</p>
“你现在不要说话。”周挽冷硬地打断她，走得很快，“也不要这么叫我。”</p>
郭湘菱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p>
周挽给她买了一张地铁票，坐上往郊区方向的一列地铁。</p>
最后周挽找了一家人不多的咖啡厅。</p>
她点了两杯咖啡，和郭湘菱坐在窗边的位置。</p>
坐下的瞬间周挽恍然想到些什么，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很可笑。</p>
她还记得高二时有一次因为奶奶的病找郭湘菱，也约在咖啡店见面，离开时下起暴雨，郭湘菱坐轿车离开，而她冒雨跑向公交车站，到站台下她侧头看向那辆轿车，便看到车停在路边，郭湘菱探出头跟陆西骁说话。</p>
“你突然过来找我做什么？”周挽开门见山问。</p>
“挽挽，妈妈真的只是想跟你道歉，妈妈知道以前做错了，你能不能原谅妈妈。”</p>
“不能。”</p>
周挽看着她，声音轻却坚定，“我凭什么要原谅你，你根本没有苦衷，你只是单纯的不要我了。”</p>
郭湘菱又开始掉眼泪。</p>
眼泪一滴滴落下来，最后掩面而泣。</p>
纸巾盒就在周挽手边，可到最后她也没抽出一张递过去。</p>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而我破坏了你原本安稳无虞的下半辈子。”</p>
周挽平静地看着她哭，“所以我们之间就互相恨着怨着彼此就好，不要再互相打扰。”</p>
服务员送来两杯咖啡。</p>
周挽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起身找店员换了五百块钱的现金。</p>
她将现金放到郭湘菱面前：“现在估计买不到车票了，你找个旅馆，明天拿这些钱回去吧，别的什么你不可能从我这里拿到。”</p>
说我，周挽拎起包，转身就走。</p>
“挽挽。”</p>
她脚步不停。</p>
郭湘菱哑声：“我走投无路了——”</p>
郭湘菱没回头，她整个人佝偻下去，背很弯，干枯的头发里藏着白发，瘦的肩胛骨都从毛衣底下支棱出来。</p>
“我后来自己投了个美容院，但这几年生意不好，破产了。”郭湘菱说，“我没办法，找人借了钱，如果还不了他们会打死我的……”</p>
周挽脚下一顿，喉咙无意识空咽了下，双腿都跟灌铅一样沉重，张嘴也发不出声音，低声说：“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帮你还钱吗？”</p>
郭湘菱红着眼回过头：“我真的没办法了，那年……”</p>
周挽眼皮烫得厉害，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要涌出，可她生生憋着，将眼眶熬得血红也硬是没流下一滴眼泪。</p>
“跟你说了你别这么叫我！”</p>
她的情绪突然爆发，紧紧盯着眼前这个迅速苍老的女人，“你现在不想死了，难道我爸爸和奶奶当初就不想吗？可那时候你是怎么做的？”</p>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害我没了爸爸和奶奶，现在怎么还能对我提这种要求。”</p>
周挽并不对郭湘菱抱有任何期待。</p>
提知道以郭湘菱的性格，突然来找她一定不会是真的忏悔。</p>
可她在当下的这一刻还是特别难过特别委屈。</p>
在b市重新遇见陆西骁后，她遇见了很多很好的人，她以为自己那坏运气的人生终于要开始转运了，可郭湘菱的出现却再次将她扯入谷底。</p>
为什么她的亲生母亲会是这样的人。</p>
为什么她就要遭遇这一切。</p>
周挽低下眼。最终那滴眼泪还是没忍住，砸落在地面。</p>
“你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你既然根本就没爱过我，当初为什么要生我？为什么每次我以为我终于要苦尽甘来时你就要出现！”</p>
“爸爸走后，我不是没求你别抛弃我，我都跪在地上拉着你衣服求你别走了，可你还是走了，现在为什么又要回来？”</p>
“我难道是你的一条狗吗？你想走就走，想回来了招招手我就要冲你摇尾巴，没有这么不公平的道理。”</p>
郭湘菱：“妈妈知道……”</p>
“我不会给你钱，更不可能替你还钱。”</p>
周挽红着眼说，“你是死是活都跟我没关系，如果你再来骚扰我，我会直接报警。”</p>
郭湘菱愣了愣。</p>
她似乎被这绝情的话刺激了，目光变得冷和不敢置信。</p>
“我怀胎十月剖开血肉生下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现在见死不救就算了，还要报警抓我！？”</p>
郭湘菱那些伪装全部被戳破，尖声道，“我们有血缘关系，还写在一个户口本儿上，你现在这是遗弃！”</p>
这样的话吓不到周挽。</p>
她发现她还是习惯这样子的郭湘菱。</p>
甚至还扯着嘴角自嘲地笑了下：“毕竟我们有血缘关系，我现在这样，就跟你从前抛弃我一样。”</p>
……</p>
回到家，周挽洗过澡躺到床上。</p>
见过郭湘菱后，她浑身都累极了，身累心也累。她试图放空神经，可脑海中总盘踞着刚才郭湘菱的样子和她说的话。</p>
怎么也忘不掉。</p>
她抬起手，手臂横在眼上，轻轻舒出了一口气。</p>
与此同时，手机铃响起。</p>
陆西骁打来的。</p>
周挽顿了顿，不想被他听出情绪的低落，咳了咳，接起来：“喂？”</p>
“在干嘛？”</p>
“躺下了，没事干。”</p>
他笑了声：“今天不准备比赛了？”</p>
“白天时看过了。”因为刚才发生的那些，周挽嗓音有些哑，“有点累，就想先躺一会儿再看。”</p>
“累就早点休息，明天看。”</p>
顿了顿，陆西骁似乎是琢磨出来她有些不对劲，问：“没不舒服吧？”</p>
“没有。”</p>
“开个视频，我看看你。”</p>
周挽愣了下。</p>
下一秒陆西骁就拨了视频通话过来。</p>
她随手抹了两下眼睛，将灯光转得暗了些，而后将下巴藏进被子里。</p>
倒不是真想瞒着不告诉他，只是他现在在外地，工作上也有一堆事要忙，周挽不想在这个时候再让他操心，至少不是现在。</p>
她点开视频。</p>
画面一闪，出现陆西骁的脸。</p>
他已经回酒店了，穿着酒店里的睡袍，大概也是刚洗完澡，黑发微湿，眉眼在头顶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p>
“脸藏起来做什么。”</p>
他嗓音带了点低哑的鼻音，被浸染得格外温柔，“我看看。”</p>
周挽抬了抬下巴，小声嗫喏：“没不舒服。”</p>
“那怎么这么没精神？”陆西骁蹙起眉，看了眼挂钟，“要不我现在飞回来一趟。”</p>
周挽眨了眨眼。</p>
她看着屏幕里的男人，他的五官与轮廓分明是锋利的，但此刻却被尽数冲淡，只剩下鲜明的温柔。</p>
而那点温柔似乎穿透过手机屏幕，混着陆西骁身上独有的味道，掐软了周挽心里的委屈和不安。</p>
“不用啦。”</p>
她弯着眼笑开，忍着鼻间的酸涩，“我就是，有点想你了。”</p>
她脸颊在枕头上轻轻蹭了蹭，拖着音软乎乎地唤他名字：“陆西骁。”</p>
“嗯？”</p>
“你忙完以后就快点回来好不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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