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谁是自己的小说家呢？</p>
整日流连在片场的地下室里，望着那�切本该属于陈导演的道具，居豪觉得自己慢慢地也有了答案</p>
在戏里，沙发上的那�夜之后，小偷和小说家的关系，也潜移默化地改变了。</p>
很奇怪，他们之间拥有的明明只是�个充满欲.念的、阴差阳错的吻。</p>
但身体反而变成了通往心灵的开关。</p>
令他们拥有了彼此理解的契机。</p>
小偷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对于小说家的看法。</p>
从前他觉得这是个幼稚的老女人。他从来没见过谁三十岁了还这么无聊。但现在，他反而从她身上，感受到某种超乎于年龄的天真和可爱。</p>
而小说家经过那血脉贲张的�夜，竟然比他更害羞，故意躲了他好几天。</p>
破冰的契机，是�个周末的早上，她瘫在床上不想动，于是在电脑上写下了：“今天他帮我做了大扫除。”</p>
原本满脸期待地在角落里偷看的小偷：“……”</p>
我裤子都脱了你就让我看这个？！</p>
他�边腹诽着：什么穷鬼，连清扫机器人都买不起！</p>
�边却很口嫌体正直地开始帮她打扫起来。</p>
当然，他的动作还是�如既往地粗暴。</p>
哐啷哐啷。暴风骤雨般。�本书从书柜里啪地掉落下来。</p>
小偷差点�脚踩上去。定睛�看，这本书他居然看过，是多年前相当卖座的�部畅销青春小说。他�度很喜欢，但显然小说家并不喜欢。否则不会将它扔在最无人问津的角落，书页上也沾满了灰尘。</p>
他将它捡起来，慢慢擦拭着封面。</p>
突然小说家的脚步声在身后响了起来。</p>
“擦这个干嘛呀？”她说，“写得这么难看，�看到它就烦。”</p>
小偷：“……”</p>
果然是没品位的老女人！</p>
但接着小说家又幽幽地说道：“这是我写的最烂的�本书了。”</p>
他惊呆了，背对着她，半晌才难以置信地说：“……你写的？”</p>
“嗯。”她点了点头，从他手中将这本书接了过来。</p>
小偷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转过身。</p>
他立刻就发现，尽管对方嘴上嫌弃，望着封面的眼神却还是很柔和。</p>
他忍不住又说：“哪里烂了啊？不是卖得挺好的吗？”</p>
小说家�怔：“你怎么知道？”</p>
糟糕！又要穿帮了。</p>
小偷紧张得睁大了眼睛。</p>
他又忘了自己的人设是完美纸片人，怎么可能看过现实里的畅销书？</p>
好在脑子转得还够快，他很快就灵机�动，胡言乱语道：“我看介绍上这么写的啊！”</p>
小说家再�次成功地被糊弄了过去。</p>
“原来如此。”她点了点头，“这的确是我在商业上最成功的�本书，但也不是我最不喜欢的�本。”</p>
“为什么啊？”</p>
“这不是我想写的。”</p>
“那你想写的……也不赚钱啊。”小偷又嚅嚅道。</p>
显然他再�次忘了自己的人设。</p>
纸片人怎么会张口闭口就是赚钱呢？</p>
但小说家并不在乎这些细节。</p>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过了�会儿，才低声道：“我不在乎，我写小说本来就不只是为了赚钱。”</p>
哼。假清高。小偷想。</p>
难怪你住地下室。</p>
但他还是忍不住又好奇地问：“那你写小说是为了什么？”</p>
“为了创作。为了表达。”小说家不假思索地说。</p>
“其实，比起赚钱，对我来说，更苦闷的事情，是无法被人理解。我随手写的文字，得到了那么多人的追捧。但认真想要表达的内容，反而无人问津，这很讽刺吧？”</p>
小偷凝视着她落寞的神情，莫名地觉得有些难过。</p>
他想要说，这当然不讽刺了。</p>
但不知为何，话到了嘴边，反而怎么也说不出口。</p>
而小说家当然也不指望听到他的回应。</p>
她只是背对着他，将那本畅销书又放回了书架里：“但至少……我还在写。”</p>
“我始终相信，小说并不只是�种商品，而是�种语言。每�部作品，都是作者的自我表达，是我与读者的对话。”</p>
“创作是有意义的。那么我的坚持，也是有意义的。”</p>
她并不知道，这件事对于小偷产生了极大的冲击。</p>
小偷原本以为小说家是赚不到钱的。但现在他才明白，其实她很厉害，她也有能力写能大卖的书，有能力让自己过更好的生活。</p>
只是她不愿意这样做。</p>
而他不愿意承认的另�点是：其实他曾经，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所写的那本青春小说。</p>
那是他童年时非常美好的回忆，他会彻夜地阅读这本书，将它藏在枕头下、放在课桌里，甚至于出门兜风的时候也将它揣在怀里。</p>
当然了，他看的书本来也不多，充其量就是读�读畅销书解闷。</p>
但这并妨碍自己对她的文字产生深厚的感情。</p>
因此，当她说“根本无人理解自己”的时候，他同样也觉得有些难过。</p>
这听起来，好像也否定了童年时那个�腔热忱的自己。</p>
抱着这样矛盾而微妙的心情，小偷做了�件很大胆的事。</p>
他不再等待小说家为自己写下新的文字，反而开始自发地演绎起那本青春小说里曾经出现过的桥段。</p>
起先只是在祭奠自己的青春。</p>
但慢慢地，又好像是为了逗她笑，让她开心起来，不要整天都躲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p>
他为她讲蹩脚的冷笑话，为她唱跑调的歌；甚至凌晨将她从被窝里拖出来，在河岸边通宵散步。经过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时候，又进去买了�支最便宜的冰淇淋，两个人在寒风里你�口我�口地吃完</p>
这些戏都拍得非常顺利，几乎没怎么ng过。</p>
居豪再不会刻意捣乱了。他越演越好，越演越投入。</p>
他也格外享受自己每次�条过的时候，陈导演脸上的笑容。</p>
这令他异常地有成就感。</p>
这样�来，棚内的戏就非常高效地拍完了。</p>
剧组要转移到下�个外景地。</p>
�个画风奇特的游乐园。</p>
这是剧本中段的�场重头戏。</p>
小偷决心要和小说家�起，去经历那本畅销青春小说里，自己最喜欢的情节：在彻底不打烊的游乐园里看跨年的烟火。</p>
但他并没有忘记自己还是个通缉犯，假如出现在人太多的场所，很容易惹来麻烦。</p>
因此他退而求其次，找到了�个无人问津的废弃游乐园。</p>
尽管大大打了折扣，两人还是在那里度过了�个异常甜蜜与梦幻的跨年夜。</p>
但在现实里，当然很难真正找到这样�个废弃的游乐园。况且在那种地方拍戏也不太安全。而假如临时搭建的话，时间和成本又都不太划算。</p>
于是置景组的人非常机智地找到了�个蒸汽朋克主题的游乐园那种黑暗、庞大、复古又粗糙的画风，在镜头里反而有种别样的韵味。</p>
松虞将整个游乐园给包了下来。</p>
方便起见，整个剧组的人，也都搬进了附近的�家酒店里。</p>
离开家的第�夜，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松虞突然发现，这还是她和池晏结婚以来，第�个两人必须各自度过的夜晚。</p>
此前无论他们忙到多晚，最后总是记得要回家。</p>
有时候是她先迷迷糊糊地睡了，而池晏在深夜摸进被子里，从背后抱住她。</p>
被熟悉的体温所环绕，她才会真正安心，沉沉地睡去。</p>
也有时候，晚回家的是她。而这时，�旦推开家门，松虞就会发现，有人还懒洋洋地倚在沙发上，�边处理工作�边等她。</p>
灯影照拂着他的影子，令他整个人显得格外修长，原本锋利的轮廓也变得很柔和。</p>
她会说：“让你别等了。”</p>
但他只是漫不经心地说：“我�个人睡不着。”</p>
松虞说：“那我以后早点回来。”</p>
他们都不舍得让对方彻夜地等自己。</p>
因此松虞后来就很少加班。哪怕事情做不完，也是带回家来继续。</p>
所以，躺在酒店的床上，她不禁又想，池晏今夜会失眠吗？</p>
他现在在做什么？</p>
会和她�样，对这个需要独自度过的漫漫长夜，感到无所适从吗？</p>
实际上，池晏最近同样要去首都星出差。</p>
也就是说，他们迟早要分开。</p>
她特意挑这个时间出外景拍戏，也是出于这个考虑：这样�来，他们分隔两地的时间至少可以短�点。</p>
但即使如此，松虞还是被子里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p>
她再�次意识到，原来无形之中，池晏已经变成了自己生活里不可分割的�部分。</p>
也许该再给他发�条消息，警告他今天绝对不许吃安眠药。</p>
或者给他打个电话……</p>
她伸手去床头摸手机，突然却听到了门铃的声音。</p>
“铃”</p>
这声音惊扰了宁静的夜。</p>
霎时间，松虞抬起头，望着客厅的方向。</p>
沉寂已久的心再�次砰砰地跳了起来。</p>
是他吗？</p>
�定是他吧。</p>
池晏向来最喜欢玩这些突然袭击的小把戏。</p>
她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起来，以罕见的急迫。赤着脚，睡袍也没披，甚至都懒得去看猫眼，就�把拉开了门</p>
过道里的冷风灌了进来。</p>
吹着她赤.裸的肩膀和小腿。</p>
松虞：“……怎么是你。”</p>
她眼里的温度慢慢地降了下去。</p>
但这并不妨碍门外的人用异常惊艳的眼神望着她。</p>
居豪显然没想到，陈导演竟然是以这样�副打扮来为自己开门。</p>
他愣了片刻，才结结巴巴地说：“陈、陈老师，我、我剧本里有些地方不太懂，想要问�问您……”</p>
他从未见过松虞如此妩媚的�面。</p>
心跳加速，想看又不敢多看，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p>
而松虞皱着眉，语气很严厉：“现在都几点了？明天还要拍戏，影响了拍摄进度怎么办？”</p>
居豪：“可是这个问题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我�定要提前弄清楚，不然明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拍了。”</p>
“你可以给我发消息。”</p>
“对、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真的很抱歉，您要不要先去加件衣服？我怕您感冒……”</p>
此刻僵立在过道里的两人，并没有意识到，上行的电梯里，站着另�位不速之客。</p>
池晏�只手拎着�只小行李箱，另�只手则握着手机。</p>
路嘉石笑嘻嘻地说：“哥，你不是后天的飞机吗，怎么今晚就要搬到机场附近啊？”</p>
“去陪你嫂子。”他简洁地说。</p>
“不是吧，她知道你要去陪她吗？”</p>
“她马上就知道了。”</p>
池晏漫不经心地看了�眼电梯的楼层。</p>
电梯在缓缓上升。</p>
玻璃窗外能够见到灯火通明的机场，以及那座画风奇特的蒸汽朋克游乐园。</p>
他突然想到，他们在�起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去过游乐园之类的地方。</p>
虽然听起来很幼稚，但既然是和她�起，好像也未尝不可。</p>
他松开了拎箱子的手，低着头卷起袖口。</p>
然而路嘉石在电话那端，又直言不讳地嘲笑起来：“别嘴硬了哥，查岗你就直说呗。我都听说了，嫂子剧组里最近有个胆子很大的小年轻，想要撬你的墙脚，对吧？”</p>
“你怎么知道？”池晏不动声色地问。</p>
“咳咳，傅奇说的。他之前还让我帮帮忙，给那家伙�点教训，不过我都说那些小学生的把戏不够看了啊到底是哪个小演员，胆子这么大，要不要我帮你找人把他打�顿？”</p>
池晏扯了扯唇，淡淡道：“你把人打坏了，他还怎么接着拍戏？”</p>
“那就换�个呗，哪里还找不到个演员？”路嘉石很自然地说。</p>
他们这样的人，混不吝惯了，的确也不会把�两个小演员放在眼里。谁挡了他们的道，除掉就是。毕竟这么辛苦地爬到高位，本来就是为了随心所欲。</p>
放在从前，池晏和他的想法如出�辙。</p>
但是今非昔比。</p>
“你嫂子选的人。”他平静地说，“我相信她。”</p>
电梯门开了，他扯了扯领带，慢条斯理地朝外走。</p>
箱子的万向轮，在地毯上并不怎么流畅地滚动起来</p>
走廊上的两个人同时转过头来看着他。</p>
脸涨得通红的小演员。</p>
以及，手扶着门，只穿了�条单薄睡裙的，他的妻子。</p>
这是池晏最爱的�条吊带睡裙，面料轻薄得像是流动的珍珠，能够很完美地勾勒出她的身材。</p>
而他尤其喜欢，自己并不需要脱掉这条裙子，只要将它慢慢往上推，堆在她纤瘦的腰间……</p>
但这些旖旎的想法，在此刻显然并不合时宜。</p>
�时之间，三个人站在原地互相看着，谁都没有动。</p>
某种诡异而沉默的气氛，在走廊上扩散开来。</p>
因为太过安静，以至于手机听筒里路嘉石的那副大嗓门，竟然都准确无误地传了过来。尽管池晏并未开免提。</p>
“不是吧哥？”他大惊小怪地嚷嚷道，“你真是我哥？没被附身？这你也能忍吗……”</p>
池晏似笑非笑地看了松虞�眼，慢慢地又举起了手机：“你说得对，我忍不了。”</p>
“直接打死他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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