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无形中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p>
太过完美,甚至于讽刺。</p>
在s星剧院的那一夜，当杨倚川上台表演的时候，台下根本就不应该有两个人在拍纪录片。</p>
而松虞之所以会出现在那里,根本原因是,池晏的一个手下做错了事。</p>
太粗心大意,致命的过失。</p>
他们都签过军令状,令行禁止,所以池晏处死了他。他不能不杀，这是必要的威慑。</p>
但现在，他的妹妹却坐在了他们的面前。</p>
以淬着毒的声音，咬牙切齿地告诉当初事件的另两位主角。</p>
“我要给我的哥哥报仇。”</p>
“你该走了。”池晏突然语气冷硬地对松虞说。</p>
他的指节无声地敲了敲椅背。</p>
银幕上的画面静止了。电影不再继续播放。</p>
另一只手则轻轻地推了推她。</p>
“怎么了？你自己做过的事,还怕让别人听到吗？”玻菱头也不回，声音讥诮。</p>
池晏淡淡道：“只是觉得,这是你和我之间的事。”</p>
她的音调骤然抬高了，甚至有几分刺耳的尖利：“这不是你和我的事！这是你和我哥哥的事！”</p>
松虞并没怎么犹豫，直接站了起来。</p>
椅背弹回去，发出了嘎吱一声巨响，回荡在空旷的放映厅。</p>
“那你自己小心。”她说。</p>
池晏懒懒一笑：“嗯，让其他人也出去吧。”</p>
他说的是围在外面的保安。</p>
松虞终于露出了犹豫的神色，欲言又止道：“可是……”</p>
“乖，听我的。”</p>
他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里难得带一点漫不经心的命令语气：“给我们一点说话的空间。”</p>
松虞俯视着这张隐匿在阴影中的英俊面孔。</p>
这一刻的池晏，好像又回到他们最初认识的时候。冷酷,傲慢,毫无感情。</p>
“好，我让他们全部撤走。”她平静地说，“你们聊吧。”</p>
松虞拎着那只伴手礼的袋子,慢慢地转过身，离开了影院。</p>
门开了，光线短暂地倾泻进来。</p>
但很快一切又都归于黑暗。</p>
沉寂良久。</p>
时间只属于这两个人。</p>
“让我猜一猜，”池晏把玩着手中的枪，慢条斯理地说，“你最初的计划，是给我下药，是吗？”</p>
玻菱冷笑道：“当然了，池先生。”</p>
她故意用这样的称呼，极尽嘲讽地。因为她知道，她哥哥一向都称呼池晏为“池先生”，用一种恶心的、令人发指的、尊敬的语气。</p>
想必一直到死，哥哥都还是这样地尊敬他。</p>
可惜这个人，又何曾在乎过别人的命？</p>
于是她继续说：“这就是我精心给你设计的命运。我本来想，你要能选上总督，再一点点发疯，那才最好的。以为自己什么都得到了，但其实，尝过赢的滋味，再慢慢地失去，才是最痛苦的。”</p>
失眠是池晏最大的弱点。</p>
为了应付竞选期的大量工作，他偶尔会服用一种精力药。</p>
池晏并不知道，在这种精力药的成分里，含有一种最新的实验型毒品。很小的剂量，以目前的医学水平，根本检测不出来。但日积月累，这种药会加剧他的失眠和躁郁，也会令他慢慢地产生用药依赖。</p>
最妙的是，假如这种药物和尼古丁的作用叠加，效用会加倍。</p>
而他恰好有严重的烟瘾。</p>
“唔。”池晏垂着眼，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椅背，微微一笑，“不错的想法，很有想象力。”</p>
现在想来，他的确曾一度失控过，在某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上。</p>
比如那个小偶像江左，假如是从前的他，一定不会用这样明显又粗浅的手段，来白白地惹陈小姐生气。</p>
他会选择一些，更迂回的方式。</p>
而玻菱继续冷冷地说：“在你服药的最初期，我还会故意给你的剧组制造一些小麻烦，就是为了转移你的注意力。这个计划本该万无一失，但很可惜，它还是失败了。”</p>
“你身体的抗药性，实在比我想象中要好太多。”</p>
池晏漫不经心地笑了笑。</p>
他并不打算告诉这个天真的女孩，问题不是出在他本身的抗药性。</p>
他的确服用过那种药，甚至一度濒临过量。而他的身体素质再如何强悍，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凡胎肉身。</p>
假如不是因为陈小姐真奇怪，一旦靠近她，听见她的声音，他就会清醒过来，不会再失眠，更不需要贪恋药物。</p>
为什么呢？</p>
或许这就是命运：她就是他的命运。</p>
如果没有陈小姐，他终究要变成一滩烂泥。</p>
但是他太幸运。</p>
他找到了自己的解药，唯一的解药。</p>
“然后呢？”池晏随意地问，手指摩挲着枪身。</p>
显然，他只是个不专心的听众，这番对话也令他觉得索然无味。他的心在那个离去的女人身上。</p>
但是没有办法，他只能偶尔抛出一点饵，诱使对方继续说下去。</p>
“然后……当然是下一个计划。”玻菱嘲讽地说，“既然迂回的招式对你不管用，那就更直接一点，杀了你。一次不行就两次。你很厉害么？再厉害你也只是一个人，没有三头六臂。你有那么多仇家，那么多人想要你的命。他们只不过是差个人在中间牵线罢了。”</p>
而恰好，这就是她最擅长的事情。</p>
煽风点火。穿针引线。将这些人不着痕迹地聚在一起。说服他们为了共同的利益，而短暂地结盟。</p>
“你知道吗？我甚至根本都不需要出面，只要站在最后面，轻轻地推他们一把。反正没人会想到，是一个女人想出了这些。一个女人竟然能有这么大的本事。”</p>
“女人。这个时代总是小看女人。”</p>
池晏勾了勾唇，懒洋洋地笑。</p>
仿佛这句话终于勾起了他一点兴趣。</p>
“但我从来不小看女人。”他意味深长地说。</p>
玻菱并未听出他的言外之语。</p>
她只是眨了眨眼，仰头望着银幕：“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p>
“傅奇醒来的时候。”池晏轻轻地笑道，“那天晚上，他在彻底昏迷以前，听到了一些……很有价值的东西。”</p>
“傅奇。”</p>
玻菱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两个字。</p>
她的脸色隐隐地变白。</p>
这比她预想要早得多：傅奇已经醒来一段时间了。而她本以为，自己只是这两天才暴露出来。</p>
但在这个摊牌的节骨眼上，没必要再想太多了。他们已经部署好了一切，万无一失的计划，她只需要拖延时间，然后，池晏今天一定会死在这里。</p>
于是此刻填满她胸腔的，更多是愤怒。她从猛地椅子上站了起来，背转过身来，看着池晏，高声问道：</p>
“你为什么不杀了傅奇？”</p>
“为什么要杀他？”池晏掀了掀眼皮，轻声问。</p>
“因为你就是一个冷血动物，你没有心，你根本不在乎任何人的性命。”她说，“所以，我就要你亲手杀了傅奇，你最忠心耿耿的狗。”</p>
“这么明显的嫌疑，所有的证据，全部都指向傅奇就是那个内鬼。你为什么不怀疑他？我就是要你亲手杀了他，然后再亲自发现，其实他是清白的。你杀错了。”</p>
“就好像你当初对我哥哥那样。”</p>
强烈的恨意，令她的身体都开始微微地痉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