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他。只能是他。</p>
从前这个声音对陈松虞来说,意味着危险,不可控,是恶魔的低语蛊惑,是海上的危险红灯。</p>
但这一刻她却不得不感受到了微妙的……安全感。</p>
她知道自己得救了。</p>
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松虞胸口起伏,呼吸急促,根本说不出话,却试探地伸手,想要环住他的肩。</p>
但就在此时,她听到一声枪响。</p>
手僵在半空。</p>
安全感也分崩离析。</p>
池晏将她揽进了怀里,一只手轻抚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却自她身后抬起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那个巷口犹豫的男人。准确无误。</p>
扣动扳机。</p>
硝烟的气味溶解在雨雾中。</p>
男人无声地踉跄,沉重的身躯,轰然倒地。</p>
松虞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p>
他开了枪。</p>
他竟然开了枪。</p>
一模一样的姿势。一模一样的枪声。</p>
记忆仿佛立刻将她拉回了s星那个恐怖的夜晚。</p>
那个记忆深处……最不愿被唤起的噩梦。</p>
她震惊地抬头,想要转身,从这双手臂挣脱出去,却被他按在怀里。</p>
不由分说的、钢铁般的意志。</p>
她只能被禁锢在他怀抱里,仰起头,仰望他锋利的下颌。</p>
“你杀了他?”松虞问。</p>
他的薄唇淡淡勾起:“他不该死吗?”</p>
“你怎么能……”</p>
松虞的话没有说完,被他打断了。</p>
池晏低下头,凝视着她,目光沉沉。</p>
“嘘。”他轻声道,仿佛无限缱绻,又仿佛冷酷至极,“这里是贫民窟。”</p>
这时松虞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淋得透湿。</p>
湿漉漉的头发,像纠缠的、枯萎的水草,缠绕着她的脸和脖子。</p>
过于黏腻,难言的溺水与窒息感。</p>
但池晏却没有这样的困扰。他是短短的寸头,古铜色皮肤,在雨里更熠熠生辉,像是被镀了一层细碎钻石,英俊至极的阿波罗神像。</p>
阿波罗。</p>
骁勇好战的神明。掠夺的神明。</p>
“你受伤了。”他说。</p>
骨节分明的手指托住了她的脖子,将她脸上的污痕擦去,像在对待一尊玉白的瓷器。</p>
这动作本该是温柔的,然而他手背上青筋尽显,阴沉的脸色,紧抿的薄唇,和过于紧绷的姿势,都显示出对方的凶性。</p>
松虞:“我没事,只是擦伤而已。”</p>
池晏轻笑一声。</p>
尽管他的眼里没有丝毫笑意。</p>
“我不喜欢你受伤。”他说。</p>
他的声音太有压迫感。</p>
沉默之中,他们身后响起了更慌乱的脚步声。</p>
徐旸撑着伞匆匆赶来。</p>
那只紧紧禁锢着松虞后背的、强有力的手微微松动。</p>
松虞立刻抓住这机会,后退几步。</p>
“我也不喜欢你这样做。”她说。</p>
池晏懒洋洋地说:“又是因为你的正义感?”</p>
她抿唇不说话,直视着他。</p>
他低低一笑:“放心,他死不了。”</p>
几个手下赶了过来,将倒在地上的醉汉给拖走。善后的姿态很娴熟,和之前处理李丛时一模一样。</p>
松虞:“……那就好。”</p>
她继续后退,脚踝却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p>
一只硕大的黑伞落在她脚边,看起来价值不菲,大概是池晏带来的伞。</p>
但刚才他宁愿和她一起站在雨幕里,浑身湿透。</p>
于是她的后背又起了一阵微妙的战栗。</p>
仿佛他的手掌仍然停留在那里,隔着湿透的衣服,在她皮肤上留下灼热的温度。</p>
“我开了这一枪,这里的人才知道,以后到底该听谁的话。”池晏的声音里,仍然有某种压抑的阴鸷与冷酷。</p>
他慢慢弯下腰,将那把黑伞捡起来,撑在松虞头顶。</p>
又俯身在她耳边道:</p>
“陈小姐,你看,其实我也是良好市民的。”</p>
松虞想要冷笑,但另一个手下又走过来,对他恭敬道:“池先生。”</p>
那是个陌生面孔,她从未见过。</p>
池晏淡淡吩咐了什么,对方才退下,带着几分怯意。</p>
他转过头来,发现松虞正呆呆地凝视着自己。</p>
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眼神。</p>
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一样。</p>
“怎么了?”他问。</p>
几不可查的恐惧,在松虞漆黑瞳孔中一闪而过。但她还是抱着最后的希望,低声问道:“他叫你什么?”</p>
“池晏,我的名字。”他说,“你不知道吗?”</p>
池晏。</p>
这两个字说出来的一瞬间,松虞的大脑如遭雷击。</p>
她后退几步,离开了他的伞,又站在雨里。</p>
从未觉得这么冷过。</p>
冷得嘴唇发抖,单薄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这倾盆大雨的攻势。黑沉沉的天空像一块巨大的铅,要压塌下来,让她整个人都被浸没在洪水里,一直沉到地底。</p>
这一刻,所有事情都得到解答。</p>
她和他之间……</p>
那些奇怪的默契。若有似无的心意相通。</p>
像磁铁一样,无法逃离的、致命的向心力。</p>
一直以来,究竟是什么将他们绑在一起?</p>
是阴谋?是政治?是s星的那一夜?是这部即将开拍的电影?</p>
不,都不是。</p>
是基因。是无可挽回的宿命。</p>
原来命运的列车早就很久很久以前……就呼啸而过,将她彻底碾压。</p>
多年前那张早已经被销毁的基因报告,再一次如幽灵般,浮现在松虞的眼前。</p>
「陈松虞—匹配对象—池晏」</p>
「匹配度:100%」</p>
当然,这世界上有无数个池晏。</p>
可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只可能是那一个池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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