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太上皇陈晃(陈圣宗),在位二十年后已于四年前让位给太子陈昑,居于天长府古礼城仁寿宫,仍然掌握大权。</p>
此时,古礼城太上皇宫内,正集合了陈朝大多数的重臣大将,就连升龙城的皇帝陈昑,都来到父皇所居的宫殿。</p>
中原入冬寒冷,而安南仍然温暖如春。仁寿宫外的广场上,排列着甲胄鲜明的禁卫军,以及作为宫廷礼仪的大象和骏马。</p>
大殿内,近百位陈朝大臣正在参加朝议,争论不休。他们之中,近半是陈氏宗亲王侯,几乎全是三品以上大员。</p>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只有一个年轻人,身着五品官员朝服。至于为何只有一个年轻的五品官有资格参加朝议,是因为他是宋人,名叫李交。</p>
李交以宋朝义士之名,几个月前及时给陈朝送来了宝贵的元军机密,又代表了远在爪哇的宋廷协助抗元,所以受到了陈朝的礼遇,被陈氏朝廷赏了礼部员外郎的官职,破格参议军议。</p>
如今,陈朝已经在两个月前就任命陈国峻为都督大将军,节制各路兵马。以陈日燏和陈庆余为副都将军。并从各路讲武堂军校中选拔人才,充任军官。</p>
陈朝,早就准备就绪,严阵以待了。</p>
陈朝不是没有努力过议和,但无法接受元廷过于苛刻的条件。在陈晃召集全国父老召开“延洪之会”时,父老们一致认为破釜沉舟,与元军决战。</p>
此时,年仅四十有余的太上皇陈晃坐在宝座上,侧面也坐着一个身穿龙袍的青年,正是陈朝当今皇帝陈昑。</p>
“诸卿不要再争论了。昭国王,元寇誓不罢休,如今你仍旧主张议和,真是昏聩无知!”太上皇陈晃很不满的俯视自己的五弟,爵封昭国王的陈益稷。</p>
陈益稷是陈晃异母弟,陈太宗第五子。因为他博学多才,相貌俊美,是陈太宗最喜欢的儿子,一度想要传位给他。</p>
历史上的陈益稷属于投降派,在第二次元越战争时投降了元朝,企图借助元朝力量夺取皇位,后来客死中原鄂州。以至于后世越南人意淫汉王陈友谅是陈益稷之孙。</p>
天地良心,陈友谅祖上好几代都是小民百姓,他祖父怎么可能是安南王族?这不是扯淡么?</p>
陈益稷受到太上皇兄长的斥责,心中不服的说道:“皇兄,元军势大难敌,能战胜一次,难以战胜第二次,就算战胜第二次,所谓事不过三,又如何能战胜第三次?”</p>
“倘若抗拒到底,不但百姓涂炭,社稷也有覆亡之危啊。不如北面而事之,效仿高丽旧例,此乃小国之道也!”</p>
陈晃闻言更是恼怒,呵斥道:“荒谬之极!尔为宗亲,何出此言!蒙元者,夷狄也,以禽兽据中夏,腥膻遍地,岂可拱手投降,同流合污!”</p>
昭文王、东神军元帅陈日燏,也对陈益稷怒目而视,怒道:“五哥胆小懦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是何道理!皇兄说得对,蒙元夷狄,岂可事之!莫若玉石俱焚,鹿死谁手,未可知也!”</p>
“我大越有军民七百万,精兵数十万,仁人志士数不胜数,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手,有何惧哉!如今兵马已备,粮草已齐,知己知彼,军民战心如虹,正可一举克敌!”</p>
陈日燏手握三万大军,是十二军中统兵最多的元帅,此人在安南历史上很有美名,乃是安南名将。陈日燏说话带着中原河北口音,以至于元朝使者曾经误以为他是真定人。</p>
陈日燏麾下还有宋将赵忠统领的五千宋军。宋亡后,很多宋人逃到安南,赵忠甚至带了兵马来投,被陈日燏接纳,推举为义宋军统领,三品武官。</p>
太尉、相国、昭明王陈光启也出列说道:“陛下,如今大越军略完备,一切准备就绪,实在不宜再起议和之论。昭国王,你别忘了,你不但是宗亲,也是大越的臣子,议和之语,再也休提。”</p>
紧接着,兴道王陈国峻,兵部尚书黎文休,户部尚书张汉超等人,纷纷表明抗元之心绝不能动摇,甚至要求严惩朝中本已经势微的议和派。</p>
陈益稷见到主战派如此强势,也只能老老实实的闭上嘴巴。他的少数党羽见到昭国王不敢再说话,也都不敢吱声。</p>
兵部尚书黎文休忽然看向最后面的,也是唯一的五品官李交。</p>
“李先生,元军最近的消息,真的确切么?”</p>
李洛拱手道:“黎尚书放心便是,只要唆都不临时变卦,消息便不会有误。”</p>
黎文休点点头,对陈晃道:“太上陛下,诚如李先生所言,那这一仗,我军已经利于不败之地了。”</p>
陈晃点头:“元军二十万,多是骑兵,我军三十余万,只要诱敌深入,坚壁清野,元军必败。”</p>
陈日燏出列道:“皇兄,我朝将升龙府故意让给元军,坚壁清野,让元寇抢无所抢,同时分散众军,出没山林,不断袭击骚扰。等到元军粮草断绝,精疲力尽,就集合兵马,四面围攻。”</p>
“臣弟以为,如此一来,唆都必定放弃京畿路。我军则在京畿路利用山林阻击。逼迫唆都只能改走京东路,从咸子关撤离。如此,我军可在咸子关设下重兵……”</p>
这个方略,本来已经是陈日燏根据李交的情报拟定好了的,现在陈日燏做了一些改动,主动将唆都引到咸子关,伏击元军。</p>
这的确是一步又稳又狠的阳谋。但陈日燏之所以能制定出这个战略,也得益于李交提供的情报。</p>
现在,元军的兵力构成,兵马数量,装备,主帅打仗的习惯,甚至所带粮草数量,进军路线,战略意图,战术目标等等,全部在陈朝君臣掌握之中。陈朝已经做到了知己知彼。</p>
加上兵马数量还占据优势,又是主场作战,这一仗已经立于不败之地。</p>
之前,陈朝君臣还不敢相信李交的情报,甚至怀疑李交是元廷奸细,可是元军一出兵,探子的回报就印证了李交消息的可靠。</p>
此时,一个三品武将从陈日燏身后站出来说道:“太上陛下,昭文王所言极是,末将也认为,咸子关至关重要,还有章阳渡,西结这几处,都是紧要之地,应该设置重兵,层层阻击。”</p>
这三品武官正是宋将赵忠,也是陈日燏麾下大将之一。</p>
陈晃拊掌道:“好好好,昭文王和赵将军言之有理。那就在这几处多多布置兵马。”</p>
太上皇说完,又看向神色寡淡的昭国王陈益稷,笑道:“五弟,既然你战心不足,有心议和,不如就暂时交出麾下兵马,交给昭文王统帅吧。”</p>
陈益稷作为几大宗王之一,统帅着北象军,有两万人马,其中主力是象兵。可是太上皇陈晃借口他不敢战,轻飘飘一句话,就剥夺了他的兵权。</p>
陈益稷心中怨怒,暗道你夺了属于我的皇位,如今又剥夺我的兵权,真是可恨之极!</p>
但是,陈晃是太上皇,他根本反抗不了,除了乖乖遵旨,又能如何呢?</p>
“遵旨。”陈益稷一脸苦涩的说道,从怀中取出一块象牙兵符,递给陈日燏,“六弟,北象军暂时就由你统帅了,你可要多给五哥留些精兵啊,别让两万人都战死沙场了。”</p>
他这话的意思是,你不要拿我的北象军当消耗,让他们打头阵。还有,北象军是我的部下,战后你还得还给我,不能有去无回。</p>
陈日燏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大方的笑道:“五哥言重了,小弟自然有分寸,你放心就是。”</p>
别看陈益稷心怀异心,可陈朝大多数人还是团结的。有想法的,主张议和的,甚至包藏祸心的,不是没有,但却不多。</p>
唯一可虑的,也就是南边的占城国,以及哀牢的牛吼蛮趁火打劫。不过,占城和哀牢诸蛮夷早就被大越打怕了,应该不敢放肆。</p>
李交听着朝堂上的军略议论,嘴角不知不觉升起一丝微笑。</p>
镇南大将军唆都,这次多半在劫难逃了。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陈朝也绝对不会太好过,损失不可能小。</p>
“报!”</p>
正在这时,一个风尘仆仆,浑身冒着热气的探马,进入大殿禀报了最新的军情。</p>
“太上陛下,陛下,元寇大军前锋,昨日凌晨已到支棱关!”</p>
来了!陈朝君臣顿时神色凝重起来。</p>
那就……战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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